续恶魔[1](第9/12页)
“唉,你们拿去看看吧。”
她把信扔到两人跟前。人相学中所谓的“死相”,大概就如此刻姑母之容貌吧。她已经魂飞魄散,连舌根都无法自如转动了。
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厉害的语句。佐伯忍受着犹如俯瞰深深谷底般的晕眩,从被子里爬出来,朝信纸方向匍匐而去。尚未及阅读,往常的心跳就猛烈悸动起来。照子的下颏靠近火盆边缘,从对角线方向斜视着他。
余以今夜为限,决意不再回此家。吃此家饭看此家族脸色早就不快,其理由与原因,各自自问当立即了解,照子和佐伯想必尤其明白。然此刻于此处宣告,望能深思熟虑后反省改过,或许余可赦免其罪。
余首先必数照子母亲久子之罪不可。汝于夫敏造氏逝去后完成了未亡人之遗愿乎?汝违背敏造氏生前之遗训,误解夫遗留唯一难忘女儿之教育法,令照子堕落如今日,非汝之罪又为何?与敏造氏生前相比,林家家风之颓废已无法以言语形容。余忧虑而数度忠告,汝不仅不听,还嫌余唠叨,甚至加以嘲笑,丝毫不予反省,真可谓败坏家名。
尤其是敏造氏欲将其女照子嫁余之遗志甚为明确,然汝至今王顾左右而言他。不仅试图毁弃婚约,竟频频欲否认婚约之事,欺亡夫欺余之罪极大也。敏造若地下有灵,必哭泣。
噢,余因汝等母女实已误半生矣,然务请好好记住!余将对汝等必行复仇。虽然余从敏造氏处承受莫大恩惠,汝等既为余之敌,则亦为敏造氏之敌,毫无宽恕之理由。且事已至此,余已数度思敏造氏之知遇之恩,怜悯汝等之堕落,能忍则尽量容忍过。
最后仍对佐伯进一言。事已至此,余施最后之手段再犹豫一刻亦难,汝若立即悔改,即时实行余昨夜提出之条件,退出林家,或许并非无宽容之道。纵使余不在林家,亦可持续监视汝等行动不怠。若坚持与余作对到底,务请小心留神。至少黑夜外出时多加注意。
信写到这儿就终止了。想象之中,被人投了恐吓信一定会感到害怕,可实际上遇上时并不觉得怎么可怕,只是多少有点不舒服而已。
“哈哈,这家伙终于发怒了。”说着,佐伯的头转向姑母。可是,他感到姑母的脸色比那封信还要恐怖。
“你说些什么呀,要是置之不理的话,他马上就会返回来的。”
照子也看了信,却像没好好看过一样地说道:“真的会回来吗?我觉得这一次他会……”
姑母浑身发抖,弯腰抓住火盆架,再次凝视榻榻米上的信件。
“……要是在家里,整天叽里咕噜的,跑到外面去又会担心他,我对那家伙已经手足无措了。不过,在家倒不用担心他打打杀杀的,一旦跑到外面,就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说不定今夜就在咱家附近徘徊转悠呢。”
三人一时间沉默无语,侧耳倾听屋外的动静。白天过往行人很少的路上到了夜晚就伸手不见五指,身体贴在木板墙上,两三尺外就很难被发现。再说,巷子里堆放的垃圾,后院木门边的角落,全是藏身的最佳地方。
这时,三人同时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啪嗒啪嗒蹑手蹑脚的走路声,那是穿着草屐或光着脚极为轻声轻脚走路的声音。啪嗒啪嗒,脚步声有一定的间隔,轻悠悠的,且一点一点朝家里靠近。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听得很确切了,是穿着胶底布袜的车夫拉着美国人力车,咚咚咚地从门前奔跑而去。
“我说呀……最近你们是否做了令铃木生气的事啊?”
“是呀……”照子故意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我嘛,铃木没跟我说过话,我不记得做过什么让他生气的事啊。”
“可是,这一阵子你老是跑到二楼待着。——连自己人都瞒着,那多没意思呀。你对我说老实话,阿谦,还有你,是否做了伤铃木感情的事?”
“伤他感情的事,是什么事啊?”
“不管是什么事,像你们这样整天待在二楼,谁都会觉得奇怪的。我以你们家长的眼光看,不觉得你们有啥品行不端,可是铃木的怀疑就有他的道理了。——因此,我希望你们给我说实话。”
“人家要怀疑就让他去怀疑好了,不管世人说什么,只要妈妈相信我们就行。”
“你这种讲法是把你妈妈当傻瓜。特意要想袒护你,而你却从一旁做出把妈妈当作傻瓜对待的行为,让我生气。”
姑母说着,回头看着佐伯,半是寻求赞同,半是责问是否说得是事实。
“我说阿谦哪,阿照什么事都那样,我真是拿她没办法。家长再怎么年老眼花,你们干了些什么,大致心里是有数的。在年轻时代备受辛劳的老年人看来,你们费心隐瞒的事情,立马就会知道。事到如今并不想责骂你们,只要你们给我讲出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