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恶魔[1](第8/12页)
“不用害怕,那家伙并不是那种能杀人的敏捷的狠角色。我老是糊弄他,他连生气变脸都没有过。真的没事,刚才是开玩笑吓吓你的,尽可放心。所以今后再怎么样……”
说话之间,佐伯扭头朝向阿照,与她面对面。照子用手撑着下颏的那张脸,像一个大福饼,皱纹聚在一起,松松垮垮的,厚厚的嘴唇,眼睑、鼻梁、下巴上的肉,各处的皮肤都被随意摆弄,呈现出残忍歪扭的娇态,亦如谄媚般地跳动。脸上的肌肉欢天喜地,正在热舞。
“你认为不会被杀,是大错特错的。我们除了被杀害,别无他法。我可以预言,那家伙即使不杀你,也非杀了我不可。——并不是害不害怕的问题。”
“你那种预言是神经衰弱的结果呀。”
“神经衰弱者反而在某些方面会更加敏锐,普通人感觉不到的事也能感受到。”
“你与其被铃木杀了,还不如被我杀好吧?”
说着,照子松开撑着脸颊的双肘,十根手指头交叉,手掌朝外,双手像棍子一样直向佐伯插过去,两只手掌交叉像竹栅栏的部分,如同螃蟹的腹部。
次日早晨,铃木一如往常那样打扫完庭院,夹着书包去神田的私立大学上学。可是,到了傍晚,仍不见他回来。三点半亮了电灯,四点半时天就暗了,随着为浴室烧水时间的临近,佐伯和照子不免为他担心起来。
“铃木是怎么回事呀?回来得太晚了。”
晚饭即将准备好的时候,姑母终于奇怪地发问。可是,当大家吃完晚饭,厨房间拾掇完毕,铃木还没有回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真是奇怪。——阿雪,辛苦你,铃木还没回来,澡堂子不要熄火。”
姑母的疑虑随着夜深变得强烈,口中说的话也剧烈起来。
“唉,已经八点了,开什么玩笑!”她噘起嘴,开始斥责,叽叽咕咕不停地嘀咕,不一会儿变成遭遇了恐袭似的哭腔。
“阿雪,铃木今早几点出的门?”
姑母洗完澡出来,看着立柱上的挂钟问道,表情就像孩子在哭泣。
“是这样的。应该是七点半走的,过去总会到您的寝室跟前跪着打招呼说‘我上学去了’,可近来打扫完后就一声不吭地走了。怪怪的,沉默寡言哪。”
阿雪天真无邪地说道,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担忧。
“今天早晨没有与往常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吧?”
“这个嘛……这两三天他好像特别不开心,老是跟我吵架。”
“你没看到他在悄悄搬运行李吗?”
“不,我没看见……”
不等阿雪说完,姑母就急急忙忙地跑进玄关边上的学仆房间,从橱柜、壁橱,一直到书箱盖子,全都打开,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一检查。
“真是奇怪……衣服一件不少啊……”说着,呆呆地站立在那儿。
“这么说,原来这儿放有五六本法律方面的书籍,现在不见了。”
阿雪感到惊讶,她跟在姑母身后进来,呆呆地站立了一阵,这才想起来似的,指着油漆开始剥落的旧漆器茶几。
就在两人骚动不安之际,照子上到二楼不见了踪影。其实姑母早就与照子商量过,希望她为自己分忧,可是,只要一说到铃木,女儿就会说,“那家伙能干成什么呀?”“你怕他,只会助长他的气焰!”等,完全不把铃木放在眼中,因而姑母对女儿敬而远之。可事到如今,姑母也觉得,虽然会遭到照子的嘲弄,也不能完全按照她的想法去做。
“阿照,阿照!”
她匆匆忙忙地爬上二楼,仿佛即将发生什么大事似的。
“我说,铃木到现在还没回家哟!”
“那一定是他想逃离这个家了。”
照子靠着佐伯枕边的火盆,立刻断言,并不回头看母亲一眼。
“是吧……莫非老毛病又发作了?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
如同妻子依偎着丈夫,母亲在女儿身旁坐下,求救似的膝盖着地。
这时,“老板娘、老板娘……”阿雪在楼下扯破嗓门地大声尖叫起来,“砚台盒里有信件呢!”
“是嘛,快拿到二楼来!”
接着传来了啪嗒啪嗒上楼的声音,阿雪就像送炸弹似的,怯生生地送来一封信封红色的信件。
“行了,你到下面去吧。”
叔母一接过信,就把阿雪赶下楼,同时扯开信封,双手将信纸捧在胸前,就像阅读劝进帐[7]一样。
需要说明的是,信封上应该写上“致东家”的地方,故意用楷书写着姑母的大名“林久子殿”。信的内容写了两张纸,用笔头已经磨损了的毛笔写下的黑黑的潦草字,字迹拙劣,大小不一。
读着读着,叔母的眼神发出奇异的光亮,自然而然地蹙眉,嘴唇紧闭,露出憎恶、恐惧的表情,读到最后,整个脸变成一片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