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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去医院陪护也好,这样就可以不用干活了。按母亲所说,上午摘完草莓,包装,然后在下午两点之前送到农协的货场去,工作就算告一段落——不是“结束”,而仅仅是“告一段落”。

诚子姐的旁边坐着阳菜,她正用叉子无精打采地戳着荷包蛋。无论是发型还是像公主一般的着装,都跟她妈妈一个模样,简直就是迷你版的诚子姐。惠介问了个很单纯的问题:

“留在这边的话,阳菜上课怎么办呢?”

“无所谓。反正现在的私立学校上课也很空闲。阳菜,对吧?”

阳菜没有回答妈妈的话,自顾自用叉子把蛋黄搅得稀巴烂。

下午两点半。惠介坐在父亲病床旁边,揉着自己的腰。现在还只是隐隐作痛,但偶尔转动一下就会感到剧痛。这种不祥的痛感让他直皱眉头。感觉就像是脊椎两侧紧紧地贴着铁板,而铁板上坚硬如骨的螺丝直钻进腰部。

父亲又睡着了。他鼻孔里像茎蔓一样伸出来的鼻毛不见了,可能是诚子姐剪掉的吧。听说他才刚睡着没一会儿。

“十分钟前才睡着的。之前还开口说话了呢,不过没太听懂。唉,他平时说的话就莫名其妙的嘛。”

父亲果然是跟我合不来。该不会是因为不想和我说话所以才故意睡着的吧。

外面是二月寒冬,但病房里却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温度,就像大棚里一样。除了按摩自己的腰,惠介无事可干。一动不动地坐着,难免会被瞌睡虫盯上。毕竟今早四点五十分就起床了,感觉像过完了一整天似的。

必须再和几位姐姐商量一下——父亲不在家里的话,肯定是没办法再继续种草莓了。

惠介回想起今天中午来医院之前的情形。

今早吃完早餐后,他又继续专心摘草莓。草莓摘下来之后,就立刻转移到杂物棚,放进冰箱里保管。说是冰箱,竟然跟惠介家里的浴室差不多大,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买回来的。母亲管它叫“预冷库”。

中午前总算摘完了,然后把放在预冷库里的草莓依次取出,准备出货。

惠介留意到杂物棚旁边多了间预制装配式小屋,但一开始并不知道它是用来给草莓包装出货的地方。

小屋面积大约十三平方米,里面堆满了绘有草莓图案的纸箱。宽敞的工作台上摆放着厨房专用秤,还有一台类似于放大版透明胶带底座的机械装置。角落里还有台小电视机。

母亲把装草莓的托盘放在桌上,把透明塑料袋摆开,然后“嘿哟”地哼了一声,坐到椅子上,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而她自己也像接通了电源似的,双手飞快地忙活起来。

——拈起草莓,用剪刀剪掉多余的茎,然后以草莓蒂向斜下方的角度装进塑料袋里。她的手麻利迅速,没有一点多余动作。电视上播放着综艺节目,但她看都不看一眼,大概只是把它当成背景音乐吧。

惠介也在桌子对面坐下来,有样学样地开始装草莓。

可是,才刚上来就接连挨骂。

“啊,不行不行,不要把2L的混进3L里去。”

“那是L的,放进这边的袋子。”

——装进袋子里时,草莓要按大小尺寸分级别。卖相差的,或是颗粒太小不符合规格的,则装进另外一个袋子里去。令人吃惊的是,母亲似乎并不是通过眼睛看,而是用手一掂量就能区分出细微的差别。

惠介好不容易装完一袋时,母亲又说:

“太少了,分量不够,再多装些。”

每一袋都有规定重量。装完后会过秤确认,而母亲几乎每袋都是一次通过。在惠介眼里看来,这简直就是神技。开始种草莓也不过才两年而已,就已经练得这么出神入化了。可以想见,她花了多少时间在这上面啊。

那个巨大的透明胶带底座,是封装透明薄膜的装置。用印有“静冈草莓 红脸颊”几个白色字的薄膜封住袋口后,凑齐四袋,就装进里面分成四格的纸箱里。

在预冷库短暂放置过后,草莓的果肉会变得结实一些,即使触碰到也不容易烂。至于放进预冷库的理由,母亲是这么说的:“哎呀,这个得问你父亲才知道。我想可能是为了保鲜吧。”不过,惠介却觉得,与其说是为了保鲜,不如说是为了便于包装。但即便如此,有时他还是会把草莓捏烂了。

“这颗不能要了。”

母亲把惠介捏烂的草莓随手扔进了水桶里。唉,真浪费。其实,被捏烂的草莓本来是更好吃的——之所以被捏烂,除了因为惠介动作不熟练之外,还因为那些草莓更接近成熟。

准备出货的纸箱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母亲似乎有些看不下去,就对惠介说:

“这里不用你帮忙了。你去做叶面施肥吧。”

“叶面……施肥?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