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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还是有几分不甘心:刚摘下来的多新鲜可口啊,可是……感觉就像是穿了双拖鞋来参加百米赛跑似的,十分不爽。
父亲以生活中少有的细心和认真态度来种草莓,对泥土和肥料也一丝不苟。当他把这些没有熟透的草莓摘下来出货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用惠介的工作打比方的话,就像是说:自己做了个不满意的设计图,但因为各种原因而不得不让它就这样面世——就是这样一种心情。
惠介从原来的公司跳出来自己开工作室,原因有很多。但如果要让他依次列举出来的话,排在第一位的应该是:想把工作做得更好。
在广告代理公司上班的最后几年,惠介的顶头上司是创意总监——这人不是靠才能而是靠关系混出名堂的。惠介和同事们苦心设计出来的方案,全都被他一一否决了。
“这样的方案,客户肯定是不会采纳的。你们得配合对方的审美水平,做得更通俗易懂一些。”
惠介当时心想:让客户采纳好的方案,不正是你的工作吗?没本事的家伙,就知道把别人拉低到跟自己一样的水平。
而自己有权斟酌处理的一些小业务,也经常不能随心所欲地发挥。客户方面的业务员经常这么说:
“我觉得这方案很好。不过,就怕领导不喜欢。我们领导可是个死脑筋。”
他的工作热情大概已经被上司打击殆尽了吧。
在大多数公司里,混得好的都是那些做事保守、力求不出错的人。
惠介在公司里做了十多年,深知广告设计不是一种孤芳自赏的艺术。他也知道,最好的设计方案往往不会被采纳。可是,既然自己来做,就一定想做最好的。他认为自己有这样的才能,这并非是自吹自擂。
如果自己开工作室的话,就没有顶头上司了,而且又能选择业务。感觉上,虽然没有这么多大排场的表现机会,但却能甩掉脚下的拖鞋,穿上比赛专用鞋,痛痛快快地奔跑……
然而,现在却连起跑线都还没找到。
想到这里,他手上不由得加大了力度。哎哟,又捏烂了一颗草莓。
好不容易完成了一列。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呢?虽然明知看时间也无济于事,但惠介还是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手表。
——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四十七八分钟。
父母每天都要这样忙活吗?真是难以置信。
总共有四十列,一个人负责二十列的话,需要多长时间呢?
唉,无论如何,一天肯定是做不完。
母亲已经做到第三道田垄了。惠介心想:自己既然答应做帮手,那就只能继续吧。他“嘿哟”地喝了一声,为自己鼓劲。正要站起身来转战下一列时,一直弯着的腰突然一阵剧痛,仿佛有电流穿过似的。
“啊,好痛!”
“没事吧?”
母亲骑着乐乐车过来了。惠介心想:我也想要一辆。
“上午先摘草莓吧。摘除茎蔓和疏果一天肯定是干不完的。可以多花几天,慢慢做。”
唉,早说嘛。
八点二十分。早晨的——不,上午的——噢,应该说是早晨吧,早晨的农活总算告一段落。惠介逃回客厅里。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这是母亲提前回来做的:煎荷包蛋,萝卜丝拌酱汁蛤蜊肉,腌白菜,煎油豆腐。
煎油豆腐是他们家早餐的常备菜。把油豆腐煎至边缘焦脆,切成长方块儿,然后趁热浇上酱油,也可以加些萝卜泥或葱花。这道菜,既符合母亲不想在早餐上多费工夫的愿望,又能满足姐弟四人身体发育时期一大早就想吃煎炸食物的需求。美月头一次看见这道菜时,还很惊讶地说:“这油豆腐一般都是用酱汤煮吧?”不过味道确实很好。
干了两个多小时的农活,累得筋疲力尽,而且腰部疼痛。当然,也并非全是坏事——今天的早餐感觉特别好吃,看似稀松平常的菜,吃下肚子里却十分熨帖。饭碗一下子就空了。
已经好久没试过吃早餐时添饭了。第二碗,把荷包蛋盛在饭上,滴上酱油,刺穿半熟的蛋黄,三两下就扒进肚里。第三碗,菜已经吃完,就用腌白菜卷着饭吃。最后,把萝卜丝拌酱汁蛤蜊肉倒进碗里,全部吃个精光。
坐在一旁的祖母一边扭过头来看着惠介,一边像老牛反刍似的嚼着咸菜。她的脸跟父亲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多了一头白发。
“年轻就是好哇。再多吃点儿?”
“够了,肚子都快撑破啦。你看。”
诚子姐一边咬着烤面包片,一边冷冷地看着惠介那胀鼓鼓的肚子。她已经化好妆了,只是没涂口红。
“下午两点换人哦。”
“知道啦。”
诚子姐说的是去医院陪护父亲的事。虽然医生说不用整天看着也行,但几位姐姐——尤其是刚子姐却坚持要轮流过去陪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