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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子没有吭声,转过身,从冰箱里取出大麦茶。

雅也在名古屋经营IT公司。他比诚子年轻两岁,和惠介同年,是比惠介高一届的学长。惠介确实早在结婚之前就梦想过要自己开公司了,每次酒后都趁着醉意扬言道:“三年后,不,五年后我一定会自己开公司的。”甚至还为那八字还没一撇的工作室设计布局平面图……不过,最终促使他做决断的,应该有四分之一的原因来自他对雅也的竞争意识。惠介和雅也,经常会被人拿来作比较。

美月以为诚子没听见,就又问了一遍:

“早餐要准备雅也的吗……”

咚!

诚子把喝完大麦茶的杯子重重地放在洗碗池里。那张仿佛戴着面具的脸,此刻真的变成了面具。

嗒嗒嗒嗒嗒嗒……

这时,从长廊那边传来了奔跑的脚步声。

“妈妈,这是哪里?妈妈,妈妈!”

是银河的声音。

“我在这里!”美月回答道。

嗒嗒嗒嗒嗒……

脚步声又走远了。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脚步声似乎在走廊上徘徊。

这时,随着打开房间隔门的声音,同时传来一声惊叫声:

“啊——这是什么!”

银河似乎是闯进了位于走廊尽头的绢江的房间。——绢江是惠介的祖母,今年已经九十三岁了。

嗒嗒嗒嗒嗒嗒嗒……

“吵死了!”

诚子母女俩的卧室里传来了阳菜的声音。

“快走远点儿!”

这母女俩的声音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被黑色地膜覆盖着的梯形田垄上,垂着一个个草莓的果实,看上去就像是无数的红色小吊钟排列在一起。

白色的花朵有五片花瓣,正中间是黄绿色的花蕊。等到花即将凋谢的时候,花蕊就会渐渐膨胀起来,长出小草莓的雏形。小草莓一开始是绿色的,后来变成白色,长大后再变成红色。

同一条茎蔓的顶端,有花、小果实和熟透了的红草莓。在长长垂下的枝蔓旁边生长出来的新枝蔓上,又有花朵开始绽放。

惠介虽然在随处是农家的乡下长大,但还是头一次走这么近看草莓结果,而且也从来没摘过草莓(对于农家来说,收获农作物不是娱乐,而是劳动)。

惠介走进大棚,脚踏在田垄和田垄之间的通道上。这田垄比种番茄的田垄更高,到小腿以上了。母亲正蹲在大棚的角落里。她那瘦小的身体被高高的田垄和茂密的枝叶遮挡住,只隐约从草叶间露出头顶的头巾。

通道很狭窄,惠介只能像巴黎时装博览会的模特儿那样迈着猫步往里走。母亲并没注意到有人过来,自顾自一边蹲着挪动脚步,一边不停地摘下草莓放在用大腿和左手端着的托盘上。

“你不是回来睡觉吗?”

惠介打了声招呼。母亲这才抬起头来。

“噢,早。”

母亲有点难为情似的咧开嘴笑了一下,脸上满是皱纹。

母亲今年六十七岁,虽然脸型像娃娃脸,但作为农家主妇,难免一年到头都被紫外线曝晒,所以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老。

“得趁早上摘,不然会变味儿的。”

母亲像辩解似的说着,随即又继续摘草莓。她的动作十分熟练,显然不是这一两天刚上手的。

“我说,这是怎么回事?”

惠介指着托盘上的草莓问道。

“啊?噢,这特薄款的托盘呀,叫‘小盘盘’,是柿田种苗商店的新产品。”

谁问什么托盘嘛。

“我问的是草莓啦。”

“这叫‘红脸颊’。”

谁管什么品种呀。

“为什么不种番茄了?”

种草莓似乎不太适合父亲。以前种番茄时也这么觉得,更别提种草莓了。

“你父亲说,种草莓有赚头。唉,其实也没怎么赚,按去年来看的话。”

“去年开始种的?”

“从前年就开始了。”

“为什么突然就改种草莓了呢?”

“你父亲觉得,种草莓看起来比较时髦,人家会喜欢吧。”

“人家会喜欢?谁呀?”

话一出口,惠介就明白过来了。他不想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就在母亲旁边蹲下来,假装帮忙摘草莓。

果实低垂的茎虽然像牙签一样细,但却很难折断。母亲一开口,又是满脸皱纹。

“你看着,要这样摘。”

母亲用指缝夹着靠近草莓蒂的茎,不是折断,而是轻轻一拧。

惠介模仿着她的动作,轻轻一拧。

草莓却被捏烂了。太难了。

轻轻一拧。轻轻一拧……终于摘成了。

母亲拿起一颗草莓,递到惠介面前。

“你尝一下。”

惠介伸手接过来。落在手心里的这颗草莓,个头特别大,表面凹凸不平,形状有点歪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