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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棚上方有许多连在一起的拱形棚顶。大棚有两座,一座面积大约10公亩[5]。仅仅靠父母两人打理的话,实在是太大了。
惠介斜眼看着大棚,心中仿佛被无形的蜜蜂蜇了一下。
原先只有一座大棚,后来父亲扩建成了两座。惠介得知此事是在两年前的新年——惠介在元旦那天回到父母家,第二天一早,还带着几分醉意的他发现家里多了一座新大棚,顿时目瞪口呆。
他问为什么。父亲只是回答说:“扩大经营规模,再赌一把。”父亲性格古板,总是觉得:身为男人,不好意思老是把心里话挂在嘴边。
不过,惠介一下就看穿了父亲的心思。之前惠介告诉过母亲:“我打算从公司辞职了。”父亲一定是误解了这句话,所以才欣然抢先采取行动,也没跟惠介本人商量一下——父子俩平时就没什么话可说。
难怪父亲一见到惠介回来就显得特别高兴。他大概是期待着惠介说出“这大棚是为我准备的呀”之类的感谢话吧。
惠介一看见新大棚就头大了,几乎想把刚解开的行李又收起来,逃回东京去。但还是先得把话说清楚:
“我是要从公司辞职,不过……”
每次都不等人把话说完就打断,这是父亲的坏习惯之一。
“嗯,我听说了。来,喝一杯!”
“……不过,我辞职不是为了回来继承家业,而是打算当自由职业设计师。”
父亲举起酒壶正准备给惠介斟酒,一听这话,抓着酒壶的手微微颤抖。但他并没有像当初听到惠介说要考美术学院时那样大发雷霆,而是默默地收回酒壶,转过身,自斟自饮起来。
从那之后,父亲就没再正眼看过惠介一眼,也没再和他说话了。美月劝惠介说:“跟你爸和好了再走吧。”但惠介却不肯听。按原计划他们要到一月三日才走,但结果却提前一天,一月二日当天就回东京去了。
半透明的塑料大棚里,并没看见番茄树的影子。按说,眼下这个还没采摘完的季节,应该是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才对。如果是露天种植的话,番茄树顶多不过两米高。但如果是在大棚里栽培的话,可以通过斜拉钢丝绳使树茎长得更高,甚至能达到露天种植的两三倍。
咦,难道已经采摘完了?透过朦胧的PO塑料膜,隐约看见大棚底部映出绿色——大概是拆掉钢丝绳之后的树枝残骸吧。
惠介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躺在病房里的父亲的身影——父亲睡着了,时隔两年这张面孔被日光晒成了土色,看起来整个人蔫了很多,就好像是采摘完的番茄树一样。
母亲像趴着似的一直坐在床边的圆凳上。直到快天亮时,才打起盹儿来。姐弟们纷纷劝说“最好回家去睡会儿”“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才由刚子姐夫妇连拉带拽地开车送她回去了。
惠介正想回正房去时,忽然发现大棚里有个戴着头巾的身影若隐若现。
——唉,原来是母亲。
番茄都摘完了,还待在里面干什么呢?
惠介拉开大棚的门,感觉到一股不同季节的风扑面而来。这个时间段的温度大概设定在十四摄氏度吧。到正午时,还会上调到初夏时的温度。暖和的空气笼罩着全身——惠介对这种感觉已经相当熟悉了,不至于少见多怪……
慢着,惠介还是感到了惊讶。
他几乎以为自己走到了别人家的大棚前面,差点儿就要掩门离去。
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大棚地面一片黑乎乎的。培好垄的泥土上面铺着塑料布——这叫“地膜”,以前也有的。为了提高泥土温度,所以要铺上地膜,然后在上面穿一个个孔,插上秧苗。不止是种番茄,种其他作物也一样。让惠介感到惊讶的是,那黑乎乎的地膜上种植着奇怪的东西——
既不是番茄树的残株,也不是收完番茄后接下来要种的甜瓜或西瓜的秧苗。
茎高二三十厘米,叶子繁茂得把地膜孔都遮盖住了。惠介虽然出生于农家,却没见过这种作物。
深绿色的叶子,看上去比三叶草更大、更结实。叶子下面,有很多长长的茎蔓伸出来,耷拉在田垄边。
茎蔓顶端分叉,开着白色的花,结出红色的果实。
这红色的果实,跟番茄截然不同。
怎么会种着这种玩意儿啊?
爬在那黑色地膜覆盖着的高高田垄上的——
是草莓。
每次回到惠介父母家时,美月都会觉得:
地方太大了,甚至让人感觉有些浪费。
比如说,现在站着的厨房,要放在东京市中心的话,就是个月租不下十万日元的单间。然而,厨房里摆放着的,只有老式的组合灶具、冰箱和一个碗柜。
铺木板的地面上有很多空余的地方,用来放什么呢?——用来放装着蔬菜、水果和干货的纸箱。而且还不是叠起来,而是并排着铺开了放,简直是太奢侈了。惠介的母亲个子矮小,叠得太高的话手够不着,所以这样摆放比较方便拿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