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王道无敌(第13/18页)

这期间朱棣的第一个亲信,就是刚登基时搞出“瓜蔓抄”的杀手纪纲。他主持锦衣卫后,由于“功”高权大,开始胡作非为。七年前,他以残酷的手法将主编《永乐大典》的才子解缙冻杀于雪地,又和大臣抢夺一个妙龄美貌的尼姑,公开在大内用挝打死大臣。表面上看起来朱棣还在容忍他,其实朱棣正在找机会、找藉口除掉他;所谓藉口,其实也还是老把戏,“谋反”两字最好用,于是杀了千人不手软的纪纲,被朱棣以谋反为名,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了。

胡濙其实满庆幸自己这些年来长年游走名山大川之间,不必面对京城里不时而起的腥风血雨,如今他却必须面对两位锦衣卫的武功高手,不禁苦恼如何指挥他们办事?

天色渐渐向晚,那头毛驴吃了一肚子难吃的枯草,立在黄泥路边发呆,胡濙看牠半盏茶时间也不曾动一下,倒像是一座塑像,孤立在苍茫的芒花海前。远处岭上的红叶渐渐辨不出颜色了,整座山谷顿时剩下黑与白,还有极大的一片灰色。

那只毛驴忽然回头来望了胡濙一眼,胡濙心中似乎也抓到了一些什么,他站起身来,对着坟墓拜别了,然后对毛驴道:“驴儿,咱们走咧。”

冬天将至,雪峰寺外,岭上岭下已是一片枯黄,从方丈禅房的窗口看出去,只有侧院中数十棵老松仍然长青,但也没有夏日那种绿油油的盎然生气了。室内矮桌前,洁庵禅师和应文大师父正在对奕。

棋盘上黑白子错落,看似清楚简单,愈看愈是暗藏杀机及险着,应文长考了一盏茶时间,虽有应手,但其后之棋局愈趋于诡谲难测,他思之再三仍难落子,长吁了一口气道:“这后半局棋不知怎么下呢。”

洁庵抚着白髯,瞅着应文,若有所思。这十几年来,他须眉尽白,原先颔下一圈短胡,此时长成了一部花白长髯。

忽然之间,应文推几,将手中黑子放下道:“留着这盘残局罢,待那天我想清楚了下半局怎么走再下。”洁庵微笑道:“大师父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应文颔下也留了短须,气色红润,双目有神,十多年来勤练郑芫和洁庵传他的少林心法,倒是极有心得,精神体力都趋成熟,算一算,也是四十六岁的中年人了。他望着洁庵道:“光阴似箭,这回到雪峰寺来叨扰大师,一晃就是三个月了。寒冬岁暮将至,是我赋归支提山之时了。”

洁庵注视着应文,应文起身时,衣袖角将他适才放下的一枚黑子拂落地上,两人都弯腰去捡,两只手臂相交,一触而收,应文将黑棋子放回桌上一只盛黑子的石盂之中,洁庵却微笑道:“大师父,您功夫可没放下啊,怕不有十几二十年的少林心法呢。”

应文这才想起适才捡拾棋子时,双臂相交,两人的少林内力很自然地一发即收,自己无从感觉出洁庵的功夫底细,而洁庵法师的功力深厚,已将应文的内功摸了底。应文笑道:“十多年来,应文修习少林心法,未曾有一日间断,自觉也有些进境。下回再来时,要向大师求教。”洁庵道:“大师父天生有练武的好资质,更兼你只修内功心法,不练武功招式,反而更能专心精进呢。”

应文道:“然则应文这种情形算不算得是少林弟子呢?”洁庵道:“少林武学从来不限于嵩山少林寺内,不仅许多其他寺庙高僧曾习少林武功,便是练了少林功夫的俗家弟子也不在少数。大师父的少林心法得自郑芫,芫儿的功夫得自老衲及天慈,而天慈一身藏经阁的功夫,老衲一身罗汉堂的功夫,是以大师父也算得上少林弟子了。”

应文点头不语,洁庵继续道:“说起这个,咱们那芫儿的功夫可是一日千里,已经是武林中公认寺外天下第一少林高手。据说她的功力,在罗汉堂中只有无嗔大师差可相比,而据无嗔自己谦说,芫儿已经远远超越了他,是少林罗汉堂中数十年来第一高手呢。”

提到了郑芫,应文尚能心如止水,一提到了“芫儿”,她的巧笑、美目,甚至身上的气息就回到了应文的感觉中,挥之不去,又何忍挥去?

应文之神游天外,在洁庵感觉中只是片刻,因为应文过了一会,便回答道:“郑芫是我师父,我这弟子与有荣焉。”在应文的感觉中,这一下子的灵魂出窍却似漫漫然永无止尽。洁庵接着道:“明日大师父返回支提寺去,老衲也要离开了……”

应文吓了一跳,连忙定下心神,问道:“大师要去那里?”洁庵举杯啜了一口冷茶,一面唤小沙弥来添热水,一面缓缓地道:“大师父可曾听说,朱棣将溥洽放出来了?”应文点头道:“廖魁从南京传来消息,说是道衍和尚临死前央求朱棣放了溥洽,石世驹也去天禧寺探望过溥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