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王道无敌(第14/18页)

洁庵道:“不错,听说自从朱棣进了南京城,不听道衍苦劝,反而大肆滥杀读书人及无辜家属亲友,道衍便如变了个人似的,既不要爵位,也不要富贵,朱棣送他的金银珠宝美女奴婢,他一律原封退还,只在临终前向朱棣提了唯一的请求,便是释放溥洽。溥洽回到南京天禧寺,正值天禧寺历经大火,朱棣花巨款重修,建为‘大报恩寺’,此乃佛门百年大事,溥洽师兄来诗催我去南京。”他说着掏出一纸,上面疏疏写了四行,字迹开阔洒脱,应文识得正是他昔日主录僧溥洽的笔迹:

“大师不作楚囚痴 为爱达摩学新知 且捺满腹沧桑事 话我幽居听雨时”

底下写了“月泉速归”四个小字。

洁庵道:“月泉是我别号,瞧他居然连大师父修练少林心法之事都知道,着实厉害呢。后两句便是催我去南京了。”应文黯然道:“溥洽师父被朱棣囚禁超过十年,这期间定然受尽各种苦刑,他却无一字一语泄漏我的行踪,这分恩情今生是难以报答了。所幸那道衍和尚临终前以一片善心说服朱棣放了溥洽,是不幸中之大幸也。”

洁庵道:“大师父之心我知,待我见了溥洽,定当妥为转达。”应文合十称谢,心中却暗忖:“此恩浩荡,我感谢之心岂能以言语转达?”他接着道:“师父此去何时可归?”洁庵道:“参赞修寺之事,很难预测归期,我若一时不得回来,便会央请丐帮或明教派人来探望大师父。”

这时应能和尚踱了进来,向洁庵合十为礼后,对应文道:“诸事皆已准备妥善,大师父,咱们明日可以上路,回支提山华严寺了。”正说间,小沙弥进来请示:“斋饭已好了,是否送到禅房来用?”

在浙东查过三所大寺、十几间小庙、五六座村镇后,胡濙对同行的两个锦衣卫道:“明日咱们去福建看看吧。”

朱棣派给胡濙的两个锦衣卫年纪都不大,一个使剑的英俊汉子唤作“流沙”白飞,是点苍派前掌门丘全的小师弟,丘全被武当派后起之秀易大川斩杀之后,点苍派群龙无首,这个点苍诸子中武功最强的白飞便投向锦衣卫另谋发展,他常藉着办案找武林各派弟子的麻烦,武林中传说他的点苍剑法还在丘全之上。

另一个锦衣卫却是个高大黝黑的天竺人,就是天尊的弟子阿苏巴。阿苏巴原来就随绝尘僧加入锦衣卫,做了鲁烈的手下。那年武昌会战,三尊或败或走之后,阿苏巴幸存了下来,他热爱中土的花花世界,不想回天竺去当僧人,便回到锦衣卫来当差。虽说鲁烈之后锦衣卫当家的都是朱棣的心腹官员,但因官员自身武功低微,像阿苏巴这样武功高强、服从性高的部下,却比鲁烈当家之时更受倚重。

一路行来,胡濙已经摸透了这两个伙伴,两人但知此行是要查捕“应文和尚”,却不知建文的事。此乃因朱棣也不希望有太多人知晓建文未死的内情。他沿途尽挑好酒好食好宿,大把银子花完了,便凭一纸圣敕,地方官衙立刻送上白花花的银子,胡濙随手打张不负责任的收条便算了事,两个锦衣卫看得一愣一愣,心生无比的敬意。

进入福建,三人到了霞浦,稍作休憩。霞浦县开发甚早,城里店肆及客栈设施均佳,胡濙选一家最大的客栈,开了三间上房,命小二好生招呼两匹骏马和一头健驴,俨然是个阔佬带了两个随从,其中一个英俊斯文,像是侍卫兼师爷,另一个竟是外国人,想来必是做大买卖需备的传译。

霞浦生产品质最佳的海产,紫菜和海带尤其有名,但晚餐桌上最佳的一样菜肴却是清蒸大黄鱼。那店主见胡濙出手大方,瞧那气派既像是朝廷大官,又像是商场大贾,便巴结着捧了一只白玉般的瓷瓶出来,倒了三杯浅黄色晶莹透光的好酒,让三人品嚐。胡濙走遍天下,那里的佳酿没嚐过,但他闻了闻那酒香,竟是一种从未嚐过的异香,酒中似有一种竹子的清香,沁人心脾,却与一般的“竹叶青酒”大不相同。

三人喝了赞不绝口,主人这才说明此乃建瓯一带的珍酿,将当地产的上好白酒灌入一种特殊的嫩竹之中继续酵酿而成,由于产量少,当地人自酿自饮犹不足,是外地不易得到的珍贵好酒。

酒醉饭饱之余,又品了武夷的大红袍茗茶,那两个锦衣卫对胡濙的钦佩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胡濙过去十几年独自在天涯海角流浪,日子过得很是清苦,即使到了大城镇,也还替公家节省公帑,总是选些中级或中下级的客栈饭店打尖。这次重出再办钦差,一方面由于回到京城后,见到朝廷大官的铺张排场,一方面年纪大了,觉得为朝廷省钱,刻苦自己办差,倒也无此必要,既是办钦差,官银不花白不花。但最主要的,还是要耍足派头,让这两个锦衣卫对自己心服口服,这样才会言从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