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做个好人便好 (第9/13页)

“你带着孩子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来管我们了。只要这孩子能长大成人,就算几万弟兄都死在这儿,心里也是欢喜的。”

“不!孩子当然要抚养成人,可是也不能不管你们。”白依梅站起身,语气坚决,这倒让杨福庆一愣。在他印象中,英王妃一向是陈玉成的贤内助,待人温柔和善,将官们的家眷都十分愿意与她往来。但是一别年余,白依梅变得判若两人,先前那略带腼腆的微笑消失无踪,目中很是决绝,仿佛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盐场有清军把守,他们倒是很聪明,并不看着我们这几万人,而是将妇孺都关在一起,用几百人守着。放出话去,要是我们敢逃,他们就拿女人和孩子开刀。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放心大胆地让我们出来做塘工。”

“我都知道了,这些事情张兄弟早已经打听明白禀告了我。你恐怕还不知道,他已经混进盐场好几次了,早就弄清楚你在哪里,我这才能找了过来。”

杨福庆看了张皮绠一眼,自己的身份是机密,盐场更是有兵丁和把头守着,他居然能来去自如在盐场中打听出这么重要的消息,真是有本事。

张皮绠望着他一笑:“捻子本来就是私盐贩子,你没听过那首歌吗?‘贩私盐,贩私盐,家中无地又无田;贩私盐,贩私盐,生活逼迫作了难;贩私盐,贩私盐,穷爷们,结成捻,去他娘的碗大疤,捻子从此要造反!’”

张皮绠说得顺嘴,帐中人听得都笑出声来,他接着又道:“我家从前也是正经的盐户,后来扬州盐商倒了,也跟着卖起了私盐。别的行当不敢说,要说盐这一行,从黑到白,没有我不明白的事儿。”

白依梅在旁点了点头,张宗禹把这小伙子派给自己,简直是太得力了,尤其是最近这两个月,全靠了他,自己才能掌控大局,有了将这些英王旧部救出去的希望。

“眼下要忍辱待机,曾国藩要是与清廷翻了脸,双方两败俱伤之时,咱们才能借机再起,谁说楚汉争霸就不能变成魏蜀吴三分天下呢。”白依梅连日来与苏紫轩谋划的就是这件事,或诱或逼,说什么也要让曾国藩起兵造反。

“这盘棋可太大了。”杨福庆深吸了一口气,要说“忍辱待机”,眼前的英王妃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一定把这话给兄弟们带到,大家伙有了希望,就能挺下去。”杨福庆深深点头,又道,“好在英王大仇已报,今晚连最后一个仇家都命丧黄泉了。”

“最后一个仇家?”白依梅不自觉地问:“你说的是谁?”

“那个姓古的商人。”

“谁?”白依梅心里一缩,悚然张大了双眼。

“就是在这里主持塘工的古平原,他出卖了英王,罪该万死,今晚我领着弟兄抓了他,把他活埋了。如今只怕他正在阴曹地府给英王磕头呢。”

杨福庆说了这番话,满心以为白依梅一定高兴,可是抬头一看,却是大谬不然。白依梅呆呆地望着前面,整个人失魂落魄,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

她坐了一会儿,也不再理睬旁人,站起身慢慢走了出去,杨福庆也知道她不能在这里久留,送出去的时候,就听白依梅依旧在低声自语着:“难道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死了……”

常玉儿为丈夫掖了掖被角,看着他沉沉睡去,这才走出屋子,刘黑塔守在外面,走过来问道:“古大哥怎么样了?”

“本地郎中说不妨事,开几服驱惊理气的药,吃两日就好了。”常玉儿一直在思考着什么,她对刘黑塔道,“大哥,你答应我一件事儿。”

“你说吧。”“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修完海塘返回江宁,无论早晚,你寸步都不要离开他。”常玉儿慢慢走着,边想边说,“按着张謇所言,这几人不是土匪。土匪怎么

会不要钱就撕票呢。至于说强盗,他身上的几张银票可都纹丝没动。这伙人就是来杀人的,至于是谁派来的……”她将目光投往邻县海塘的方向。不是李钦就是王天贵,或者是他二人合谋,毕竟此地只有这么两个仇家。

“没证据不能乱说,更不能报官,那就只能小心防范。”她转头看向刘黑塔,脸色无比凝重,“我把话说在头里,他要是有什么不测,我不能独活,死一个就是死两个。”

刘黑塔怔了好一会儿,重重一点头:“行!妹子你放心吧,古大哥屙屎拉尿我都跟着,这总行了吧。”

刘黑塔说到做到,从第二天古平原醒了起身开始,他就寸步不离左右。

“我说你就别跟着了,这是在咱们自己的海塘工地上,都是咱们的人,谁疯了不成,到这儿来当众谋害我。”古平原一开始觉得好笑,不到一个时辰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那刘黑塔死活不听,死死盯着身边每一个人,仿佛谁都有可能抽冷子拽出一把刀似的,不大功夫,就没人再敢走近古平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