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做个好人便好 (第7/13页)
“谁杀了古大哥,老子宰了他全家。”刘黑塔攥紧拳头狂吼起来。
“你先别喊。”张謇挤进人群,手中还捏着那把苇子,“谁带着火镰?”
“我有。”吃烟的人都随身带着这玩意儿,立时有人从怀中拿出火镰打着。
张謇将那把苇子点着,呼唤身边的人围成一圈挡着风,又让常玉儿抱着古平原的头微微抬起,将那冒着烟的苇子凑到古平原鼻端。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憋着气,双目紧盯着那上升的一缕青烟,忽然那烟仿佛被风吹过,散了一下,又重新聚在一处冉冉而升。
常玉儿乍然睁大了眼睛,对着古平原连声呼唤:“古大哥,你不会就这么死了的。李神医把你救活,黑水沼也吞不掉你,你是个福大命大的人,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她看着张謇,像抓了根救命的稻草:“张少爷,是不是还有救?你说话呀。能把我丈夫救回来,我情愿拿自己的命去换。”
张謇为难地搔搔头:“看样子是还有一口气,可要是抬到镇上去找大夫,那也来不及呀。”
“那可怎么办,你倒是说呀。”刘黑塔都快急疯了,“要我的命,我也给!”
张謇急得在地上直打转,被催得没法子,一跺脚:“我又不是大夫,就算是也不会起死回生啊。古大嫂,我在《齐东野语》上看过,上吊自尽的人,要是发现得早,尸身未坏魂魄不远,以活人口中的阳气度给他,也许能还阳。古东家是被活埋闭气,也和吊死差不多,或许这个法子管用。不过这么做的话,度气之人可要大为折寿。”
没等他说完,常玉儿也顾不得周围一群人,立时将口对着古平原的嘴,呼吸之间心中默祷:“天可怜见,要是古大哥能活过来,我情愿折寿十年、二十年,哪怕是立时就死,只要能让我再看他一眼,说上一句话,我也心甘情愿。”心中这样想着,泪水滴滴落下,将古平原抱着更紧,生怕他会离自己而去。
“动了、动了。”张謇眨着眼睛,大喜道。
果然,古平原喉间咯咯有声,仿佛这辈子才出了第一口气,艰难无比,但就是这一呼一吸之间,生死大劫已然过去了。
他慢慢睁开眼,向四周看了看,第一眼看见便是常玉儿含泪而笑,再看过去一张张脸上都是欣喜若狂的神情。
“小子,你真行。我服了你了。”刘黑塔一把将张謇举起,“我驮着你回去。”福伯带着人绕路回到工棚,走到近处便是一愣,工棚里居然隐约有灯光。
“你们是什么人?”福伯一脚踏进来,见一个干净利落的小伙子稳当当站在椅子旁,背对而坐的是个穿着玄色褂衣散角裤的女人。
那女人听有人问话,站起身转了过来。
“辅王,还认得我吗?”她凝视着面前人。
福伯闻言一惊,他的真实身份是太平天国的辅王杨福庆。寿州杀降那一晚,英王麾下二十八将一起被斩,唯有他逃出一条性命。当时他在营中与一班广西出来的老兄弟叙话,是一个亲兵假冒他的名字,被苗沛霖斩杀。
太平天国后期,滥封王爵,光是“王”就分为五等,总计被封王的人数达到两千余人,哪怕是因为在洪秀全寿典上说上几句好听的话,也能被封个王爵。当然像英王陈玉成、忠王李秀成、干王洪仁玕这样握有实权,掌有重兵的王爷,与那些“王爷遍地走,小民泪直流”的王爷还是大有区别。
与之相比,辅王也不是无名之辈,他在金田起义时就当了长毛,捐献了自己的全部家产,所以在尚未定都天京之时,就已经受封为辅王。他这个人是财主出身,略微懂得理财,并没什么大的才干,但反过来也没什么架子,很得营中士兵爱戴。
对于几万被俘的英王旧部来说,辅王的存在是一个最大的秘密,他装成一个普通长毛,藏身在盐丁中间,只要稍微有人起了歹心,官府立时就会将其逮捕处死。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也不是人人都认得他,可是能把这个秘密保守得滴水不漏,足见杨福庆在旧部中的人望。
杨福庆在陈玉成帐下多年,当然见过面前这个女人,惊喜交加地失声道:“是……是英王妃啊。”
可是他随即便想到了什么,吸了口气立住脚,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白依梅,忽然恶声恶气道:“你怎么来了,是带了官兵来抓我吗?”
“辅王,你怎么这么说,我是英王陛下的妻子,怎么会带了清妖来抓他的老部下呢。”白依梅没想到杨福庆会冒出这么一句。
“哼。王妃还是王妃,就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了。”杨福庆回身看了看,吩咐道,“四处看看,要是有官军埋伏,咱们就拼了。大不了一死,下去见着英王也能堂堂正正地说两句话。”说着他用眼睛斜睨着白依梅,鄙夷之色尽显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