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孩子(第17/19页)

于是查理仔细讲解了他的计划。先想办法拔开几根地板板条,然后从缝隙中钻出去。我们要拉住钻出去的人,在收到统一指示后再放手。下落时双手一定要贴着身体,否则很容易被车轮轧断。绝对不能抬头,不然会被快速转动的车轴削下来。一旦落地,千万不能动,直到这十二三节车厢都开过去,列车的红色指示灯远离后才能抬头。为了防止落地时发出叫声而引起德国兵的注意,每个跳下去的人嘴里都要塞块布。就在查理让我们重复刚才的一系列动作时,有个人已经起身开始干活了,他的手穿过铁条,开始用力拧螺钉。时间紧迫,我们到底还在不在法国境内?

螺钉松了。那人满手是血地取下钉子,使劲拉动木板,不停地用力。手掌已经完全烂掉了,但他毫不理会疼痛,继续着手里的工作。即将为大家打开的是一道自由之门,是逃离这节死亡车厢的全部希望。他让我们不要阻止他,他可以死,但不能毫无作为地去死。如果在临死前能拯救一些人的性命,何乐而不为?他不是因为参加抵抗运动被捕的,而是因为偷盗。他被随意地安排进第三十五兵团这节车厢。于是他一边撬木板,一边请求我们别阻止他,他说这是欠我们的。

他的手被磨得血肉模糊,但木板终于松动了。这个叫阿尔芒的人加快了速度,我们也上前去帮忙,大家一起拔下了第一根板条,然后是第二根。空隙足够我们钻出去了。车轮声飘进车厢内,列车的速度很快。查理为大家排好了顺序:

“让诺,你第一个,然后是克劳德,接着是马克、萨缪埃尔……”

“为什么我们最先?”

“因为你们最年轻。”

已经筋疲力尽的马克示意我们就按这个顺序来。克劳德不说话了。

首先得穿上衣服。在满是脓疮的身体上套上衣服,真是受罪。查理安排阿尔芒第九个跳,他为我们做了那么多,应该让他跟我们一起逃走。

“不,我来拉住你们最后一个跳下去的人吧。最后总得留个人,不是吗?”

“你们不能现在跳。”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两根电线杆之间的距离,计算过列车经过两根电线杆之间的秒数。现在的行驶速度至少是每小时六十公里。你们就这样跳下去的话,一定会粉身碎骨的。得等到速度慢下来,最快不能超过每小时四十公里。”

这个人说得没错,他在战前是修建铁路的工人。

“如果发动机不是在车头,而是在车尾呢?”克劳德问。

“那你们都可以从那里跳下去。当然也有风险,德国人可能在最后一节车厢上装了栅栏。但你们值得去冒这个险。”

“他们为什么要装栅栏?”

“为了不让我们跳下铁轨!”

就在大家权衡利弊的时候,列车突然减慢了速度。

“就是现在!”那位从前的修路工大声叫道。

“快!”克劳德说,“你也知道要是到站了,等着我们的会是什么。”

查理和克劳德抓住我的手臂,我把布头塞进嘴里,脚伸出缝隙。在得到伙伴们的指示前,我的脚不能沾地,否则我整个身体会翻转过来,一秒就能被撕得粉碎。肚子开始疼起来,腹部没有丝毫肌肉可以帮助我保持这样的姿势。

“跳!”克劳德大喊一声。

我跳了下去,背部着地,在地上一动不动,车轮声震耳欲聋,在距离身体几厘米远的铁轨上呼啸。车轴掠过头顶,空气中飘满了金属的味道。我的心剧烈跳动着。还剩三节车厢没开过去,还是四节?克劳德跳下来了吗?我好想再一次将他抱在怀里,告诉他,他是我最亲爱的弟弟;如果没有他,我绝不可能活到现在、战斗到现在。

车轮声消失了,列车渐渐远去,黑夜笼罩着我。真的重获自由了吗?

远处,列车的红色指示灯消失在铁轨尽头。我还活着。头上,圆月当空。

“到你了。”查理命令道。

克劳德将手帕塞进嘴里,双脚伸出车子。但伙伴们很快把他拉了回来。列车在摇晃,是要停车吗?幸好不是,只是在过一座破烂不堪的桥。大家于是重新开始行动。克劳德跳下去了。

阿尔芒转过身来。马克实在太累了,没办法往下跳。

“赶快休息一下,恢复点体力。我先让其他人跳。”

马克点点头。萨缪埃尔也跳下去了。阿尔芒和马克是最后站在缝隙前的人。马克想要放弃。阿尔芒上前对他说:

“跳吧,还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