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孩子(第16/19页)
他首先要尽快处理尸体,将它们丢给红十字会。
蒙特利马尔市的盖世太保头子里希特来了。红十字会负责人要求他把伤员也留下,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于是这位红十字会的女士转身就走。他叫住她,问她为什么就这么走了。
“要是不让我带走伤员,那你们也别想处理尸体。”
里希特和舒斯特商量了一下,最后终于妥协,答应留下伤员,但一再强调只要他们痊愈,就得马上被接走。
我们从窗户目送受伤的伙伴被抬上担架,他们有的发出痛苦的呻吟,有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尸体被一排排地摆放在候车厅。一群铁路工人哀伤地望着他们,默默摘下头盔,致以最后的敬礼。红十字会打算快速将伤员们送往医院,为了不让城里的纳粹再来骚扰,负责人谎称他们都染上了斑疹伤寒,极易传染。
红十字会的车开走了。尸体也被送往墓地。
深沟里,一铲铲泥土盖到了尸体身上,雅克和弗朗索瓦的脸消失在里面。
8月20日
列车往瓦朗斯方向开去,中途停在一处隧道里躲避空袭。车厢里氧气越来越稀薄,我们几乎都丧失了意识。到达火车站时,趁德国兵不注意,一位太太在自家窗户前举起牌子,上面写着:“巴黎被围,请你们坚持下去!”
8月21日
列车经过里昂。几小时后,法国陆军烧毁了布龙机场的战备燃料。德军参谋部决定放弃这座城市。法军前沿部队向我们逼近,但列车照旧向前行驶。到沙隆后,我们不得不停下来,火车站已被炸毁。一队往东撤离的德军走了过来,其中的上校先生差点就可以拯救我们中的一些人了,他向舒斯特要求借两节车厢。在他看来,士兵和装备比中尉押送的犯人重要多了。两人争执不下,但舒斯特态度强硬,一定要将这些犹太人、外国佬和“恐怖分子”押到达豪集中营。谁都没能被放出来,列车很快就会重新启动。
我所在的车厢门打开了,三个陌生面孔的年轻德国兵递了些奶酪给我们,随即立刻把门关上。我们没吃没喝已经三十六个小时了。大家迅速将食物平分了。
到达博讷时,当地人和红十字会都前来帮助我们,给我们送来维系生命的物品。但德国兵把东西通通抢走了。他们像醉鬼一样,在列车开动时,向着铁道边的民房疯狂扫射。
开出三十公里后,我们来到了第戎。火车站内一片混乱。没有任何车辆可以北上。争夺铁轨的战斗已经白热化。铁路工们竭尽全力阻止火车离开。轰炸也没有断过。可舒斯特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不顾法国铁路工人的一再阻拦,执意命令列车启动。麻烦就此出现了。
刚开出不久,他们就发现前方的铁轨被移位了。于是士兵命令我们下车去将它们归位。我们从囚犯变成了苦力。在炙热的太阳下,我们被德国兵用枪指着,将抵抗分子破坏掉的铁轨一根根地恢复正常。舒斯特站在火车头处大声宣布,列车什么时候能启动,我们什么时候才有水喝。
第戎就在身后不远处。直到傍晚时,我们还相信自己能挺得住。游击队前来袭击列车,同时还得留心,不能伤害到我们。德国兵站在列车尾部的平台上拼命开枪还击。战斗继续着。游击队员一路都在试图解救我们,将我们拦截在边境处。因为大家都知道,一旦过境,我们就不可能有命再回来。列车每往前走一公里,我们就在心里盘算离德国还有多远。
有时候德国兵还会朝着田野射击。他们是看到可疑的东西了吗?
8月23日
车里的日子越来越难挨了。最近几天正好是三伏天。我们断水断粮了。途经的村庄都是一片荒凉。两个月前,我们离开圣米迦勒监狱,踏上了这段死亡之旅。所有人到如今都是双眼深陷、皮包骨头,早已不成人样。曾与癫狂抗争的人,都陷入深深的沉默。弟弟的脸颊整个凹了下去,像个老头子一样。但每次我望过去时,他都会向我微笑。
8月25日
昨天,有几名囚犯逃跑了。尼蒂和他的几个伙伴拔掉地板板条,趁天黑时跳下了列车。火车刚刚经过莱古尔站。他们中一人的尸体被发现,已断成两截,另一人的腿摔断了,总共有六人死去。但尼蒂和剩下的人都成功逃脱了。我们围坐到查理身旁。火车正全速前进,过不了几个小时就会穿越边境。盟军在头顶飞过了好几次,但没人会来救我们。
“我们只能靠自己了。”查理低声说。
“我们要行动了?”克劳德问。
查理看向我,我点了点头。还有什么好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