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难忘的一个“国特”(第25/28页)
“……大作我已浏览一过。我曾有好几次一边读、一边淌泪。所以,我深深地觉得这部书在我们工作的写实方面,是一部不朽的著作。不仅可以为训练同志的补充材料,甚至可以鼓励同志发出热烈无比的奋斗精神,从事于赴汤蹈火冒险犯难的艰巨工作。我看过同志的工作纪实也不少,但能够像这部书的感动人,确未曾有。家才先生!团体的事业是千古的,这部书的流传千古,更不容疑,不胜祝贺之至。”
我不敢相信,我会写一部书。但是周先生给我很大的鼓励,不能不把原稿加以修改、誊正。周先生主张先在《健行月刊》发表,将来再进行印书,终于在十年后,1966年《关山烟尘记》正式问世。
毛死我活恢复自由
1956年春天,我已经迁出牢房,梓宇弟第二次来看我,劝我写一张悔过书。
“是毛先生的意思吗?”我问。
“不是,”梓宇说,“是我们商量的结果,有一张悔过书,第六处就好签办,也许问题就能解决。”
“毫无用处。”我说,“我应该出牢,不写悔过书,也可以出去;要是出不去,写张悔过书,也没有用。况且,我根本无过,有什么可悔?我宁愿死在牢里,也不会给他们写悔过书的。”
周端甫兄做第六处处长,可能是他们想出来的办法。这是一个很欠考虑、饮鸩止渴的办法,并不高明。梓宇弟走后,牢友们纷纷责备我固执,只要恢复自由,写张悔过书,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不知道,我就是为了主张公道、维持正义,才坐了牢。现在国破家亡、妻离子散,自由不自由在我已不重要。为保持我的人格,保持我一向做人的态度,绝不向邪恶低头。他们可以杀死我,但是他们却无法屈辱我的人格、动摇我的意志。
过了不久,隐隐约约听说毛人凤先生到美国挨刀去了。又过不久,听说毛人凤先生死了。他干了九年保密局局长,我坐了九年牢,现在他死了,有人给我道贺,以为我可以自由了。其实言之过早,毛人凤先生虽然死了,副局长潘其武还没有死。毛、潘对我有同样作用,我不做非分之想,出牢不出牢,在我已无所谓了。
1957年张炳华(炎元)先生做了局长,我应该自由了,可是他并不采取行动,一直拖延了将近三个月。听说郑介民先生一再催促,才把我释放。
开牢的为打发我这个囚犯出牢,所长姜达绪和全体看守请我吃了一餐饭,算是送行。各牢房的难友们也要为我送行,分别到各牢房吃了一餐饭,也向坐过多年的牢房告别。这次出牢,气派十足,得未曾有。
1957年4月21日下午,第六处处长周端甫兄亲自来桃园,接我出牢。我的行装已非昔比,因为我已拥有一部二十五史。我和每一间牢房的牢友们一一握手告别后,才走出桃园监牢。从1950年来这里,将近七年了。
监牢外面停着一辆旅行车,梓宇弟坐在车上等候着。当四只噙满眼泪的眼睛接触在一起,真是感慨万千,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
李培楠弟在永和镇有一栋小洋房,作为我的临时住所。许多同乡同志聚集在这里等候着我,显得格外热闹。武官富在小南门有间理发店,请一位理发师来,给我理了发。从不自由的境界突然自由,在意念上、在行动上,都有些不习惯,不知所措。
我坐了九年牢,没有流过眼泪,以为已经枯竭了。想不到,出牢以后,看见朋友们,眼泪直想往外流,怎样忍耐也控制不住,情感脆弱到一碰就会粉碎。刘培初兄住在安乐路,距离比较近,几乎每天见面。他对我出牢,极其高兴,陪我看朋友,参加宴会。出牢两个月,几乎每天有人请我吃饭,培初兄说:“你好像是新官上任,哪里像刚从牢里出来的。”
4月24日参加圆山太原五百万人八周年公祭,没有人淌眼泪,我却流泪了。我和梁化之兄相交不久,却是肝胆相照的朋友,他死得其所、死得其时,死难得壮烈、死难得从容,无与伦比,他将流芳万古。
4月26日情报局张炎元局长在芝山岩情报局大礼堂请我吃饭,由萧信如、刘培初、李仲琳、吴毅安诸兄作陪。信如兄听到我快出牢的消息,托绥远阎致远先生向仲琳兄探听正确的时间。所以,出牢的第二天,就在临沂街仲琳兄寓所见面,送我两千元新台币,那时的两千元,比现在的十万元也管用。席间张局长说:“大陆上的家恐怕无法联系了,赶快讨位太太,否则生活无法安定。”
27日吴安之兄约我在他家里吃饭,有白世维、傅有权几位北方朋友作陪。世维告诉我,我们被捕的同时,总统给郑介民先生一张条子:“据报,尔……”说介民先生贪污,是我们这个贪污集团的首领,要他申复。据报,据谁报呢?当然是毛人凤先生了。介民先生为申复总统的询问,7月3日飞往北平,搜集资料,托世维兄办理。所以,我们被捕后,介民先生不但无法营救,却成了泥菩萨落水,自身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