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难忘的一个“国特”(第19/28页)
牢房的容量永远不变,但住客出去的少,进来的多,有时多到十一二人,晚上打地铺,比沙丁鱼都要挤。牢房的天地虽小,因住客复杂,可知千奇百怪的事情,无异大千世界。有一天进来一位莫名其妙的人,原来他找人找错门牌,找到这所没有挂招牌,和普通住家户一样的黑监牢。他一敲门,就把他请进来,关着不放。
有一位许昌附近的土财主,他是地主,自己买枪,成立保卫团,和保密局发生关系,成为保密局的地方武力。保密局派去联络的人向他借两百元现洋,他没有照借,于是报告他通匪,由徐州最高军事机关抓起来,送到保密局。他心里很不服气,一再向同牢房的难友诉苦。他故意装肚痛、装呕吐,闹个不休,看牢的硬说他抽鸦片,是发瘾了。济南失守,省主席王耀武被俘,吴化文叛变,把他的南京办事处处长关起来。这位仁兄才真抽鸦片,瘾发得眼泪鼻涕,死去活来。可是看牢的和管牢的都不说他抽鸦片,他常常要求去见管牢的,每请必准,瘾发时,要求出去,出去牢房几十分钟,回来烟瘾就不发了。
总统府警卫旅的士兵,有几十人关进来,我们牢房里分配了三位,都是二十岁刚出头。有一位很英俊,戴着脚镣,脚镣太短,迈不开步子,走路必须跳着走,同牢的人都为他难过。这是一种惩罚吗?管牢的叫张炎,他具备了古今中外管牢的一切残暴手段。
坐牢九年谈话一次
保密局属于国防部,我是陆军少将,就是真的犯了国法,也应当按照军法审判,经过军法会审。我等着法律给我公道,会审的那天来临,我好有个说话讲理的机会。大概是到南京两三星期,看守打开牢房,要我下楼去,原来是军法处长李希成要谈话。所谓谈话,也就是审讯,但不是会审。谈了一个多钟头,李希成问我三大罪状:
一、我太太做生意——太原绥靖公署第二处处长吴毅安由南京回太原,我妻送他到飞机场。前门外西河沿新新医院范绳武的太太康淑媛,托吴处长给她娘家带了两筒照相馆用的印像纸,毅安兄上了飞机,大概怕到了太原后有麻烦,在飞机上嚷嚷,被海关人员听见,把印像纸从飞机上拿下来扣留,要上税。我妻回到城里,托张公度兄派人交了税,把纸取回来,交了康淑媛。
李希成问话时,从卷宗里取出一张我妻具名的报告,是岳梓宇弟的字迹,说明印像纸是康淑媛托吴处长带的,顶上有张公度兄签的从海关取回的经过,这张东西一定是李希成要他们这样办的,以此作为我的罪证。李希成为什么知道这件事,一定是司机说的。我因事到南京,副站长孔觉民把这个司机升为事务员,我回北平后,觉得欠妥,仍旧让他开车,他心里恨我,那一天送毅安兄到飞机场,就是他开车去的。
“我在保密局工作,我的家人就不能做生意吗?我妻做生意,就是我犯罪吗?我每月拿了国家的多少薪饷?如果养活不了一家六口人,家人做做生意,就是犯法吗?况且印像纸是康淑媛的,怎么能说我妻做生意?应当传康淑媛来对质,证明是不是我妻做生意。”我这样一连串地问,李希成没有说什么,不再问这个问题。
二、我卖飞机黑票——这也是李希成听司机说的。我说:“从太原去南京,或者从南京回太原的同志,他们买不到飞机票,请北平站代买,我应不应该帮忙?”
“应该!应该!”李希成总算还有三分人性,这样回答。
“我是国大代表,山西的国大代表要回太原,买不到票,托我代买,我能拒绝吗?我是山西省党部的监察委员,省党部主任委员张子扬偕同三位同志回太原,要我代他买票,我能不办吗?北平站代人买票,只到航空公司代为登记,买票都归他们自己办,我们从来不经手金钱。请传山西省党部主任委员张子扬作证,我有没有卖给他黑票。请传中航公司北平办事处主任徐鑫,问问他,北平站代人买票,是不是如我所说的。你说我卖飞机黑票,卖给谁?请传他来作证。”李希成对这个问题又不提了。
三、给上海徐大姐卖汽车,吞没了车款——这个罪状更是荒唐,我不在上海工作,人生地不熟,上海的人卖汽车,会托我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根本不知道徐大姐是何许人。我说:“我并不认识徐大姐,我不住在上海,她卖汽车,怎么会找到我?请你传徐大姐来对质。”
“你们组织什么社吗?”李希成不再问徐大姐汽车的事,转了话题。
“什么社?”我摸不着头脑,不得不问。李希成从卷宗里取出陈恭澍兄草拟的一份章程,那是北平的同志们感觉到同共产党斗争,没有组织力量,无法取胜。而国民党具有形式,没有组织实效,必须恢复像复兴社那样的组织才行。由陈恭澍兄负责草拟一切计划,他因工作忙,刚拟好这件东西,存在魏宝善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