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咖啡馆之歌(第21/24页)
在此期间驼子走起路来总是趾高气扬的,一张小脸因开心挤成了一团。他用很多巧妙的小动作挑拨他们。为了引起马尔文·梅西的注意,驼子不停地拉扯他的裤腿。有时他走在阿梅莉亚小姐身后,不过和过去不同,现在他只是为了模仿她笨拙的大步子,他做出斗鸡眼,模仿她的姿势,让她显得像个怪物。他的所作所为太伤天害理了,连咖啡馆里像梅里·瑞安那样愚蠢的顾客也没有被他逗笑。只有马尔文·梅西扬起左边的嘴角,咯咯干笑几声。每当发生这样的事情,阿梅莉亚小姐会被两种情绪拉扯。她会用一种迷茫、凄凉的责备眼神看着驼子,然后咬牙切齿地转向马尔文·梅西。
“笑破你的肚皮!”她会恶狠狠地说。
而这时的马尔文·梅西很有可能会从椅子边上的地上拿起吉他。由于他的嘴里总含着太多的唾液,他的嗓音听上去湿漉漉和黏黏糊糊的。歌声像鳗鱼一样从他嗓子里慢慢滑出来。他强壮的手指灵巧地拨动着琴弦,唱的每首曲子既充满诱惑又使人恼怒。这往往超出了阿梅莉亚小姐的容忍度。
“笑破你的肚皮!”她会重复道,这回是在叫喊。
但是马尔文·梅西总用一个现成的答复回应她。他会捂住琴弦,止住颤动的余音,带着傲慢的神情,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你骂我的每一句话都反弹到你自己身上。哈哈哈哈!”
阿梅莉亚小姐只得束手无策地站着,因为还没有人发明一种解这个套的方法。她不能冲他叫骂,因为那些脏话会弹回到自己身上。他占了她的便宜,而她却束手无策。
日子就这样继续着。没有人知道那三个人夜里在楼上房间里都干些什么。不过每天晚上光顾咖啡馆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为此不得不添置了一张桌子。就连那个在沼泽地里隐居多年名叫雷纳·史密斯的疯子也听到了什么,一天晚上他从沼泽地里跑出来,透过窗户,看着明亮咖啡馆里的人群出神。每晚的高潮必定出现在阿梅莉亚小姐和马尔文·梅西握紧拳头,摆好进攻架势,眼睛瞪着对方的那一刻。通常,这样的对峙并不是由某个特别的争吵引起的,而是就那样很诡秘地发生了,借助于他们的某种本能吧。在这样的时刻咖啡馆会变得非常安静,你可以听见那束纸玫瑰在微风中的瑟瑟声。每天晚上他们对峙的时间都要比前一个晚上长一点。
决斗发生在土拨鼠节注2,那是二月的第二天。天气很理想,既没有下雨也没有出太阳,气温适中。好几种迹象表明这是指定的那一天,到了十点钟消息就传遍了全县。一大早阿梅莉亚小姐出去把练拳击的沙袋割了下来。马尔文·梅西坐在屋后的台阶上,两个膝盖间夹着一个装着猪油的铁皮罐,仔细地往腿和胳膊上抹猪油。一只胸脯血红的老鹰飞过小镇,在阿梅莉亚小姐房子的上方盘旋了两圈。咖啡馆里的桌椅被搬到后廊上,这样整个大房间都为决斗腾了出来。还有各种其他的迹象。阿梅莉亚小姐和马尔文·梅西午餐都吃了四份半生的烤肉,然后躺了一下午来储存力量。马尔文·梅西在楼上的大房间里休息,而阿梅莉亚小姐则在她办公室的那张长凳上躺平了。从她僵硬发白的脸上可以看出,对她来说一动不动地躺着什么都不做有多折磨人,但是她仍然像一具尸体一样安静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
利蒙表哥的这一天过得焦躁不安,他的小脸因兴奋而拉长了,绷得紧紧的。他给自己弄了一份中饭,带着中饭出门去找土拨鼠。不到一小时就回来了,中饭已经吃完了,说土拨鼠看到自己的影子了,往后将会有坏天气。后来,由于阿梅莉亚小姐和马尔文·梅西都在养精蓄锐,只剩下了他自己,他突然心血来潮,想去把前廊油漆一遍。这幢房子已有多年没有油漆了,实际上,天晓得它以前是否油漆过。利蒙表哥一阵忙活,他很快就把前廊的地板漆成了鲜亮的浅绿色。刷油漆是一件粗活,他粘了一身的油漆。如同他平时一贯的做法,没把地板漆完,他就去漆墙,一直漆到他够得到的高度,然后他站在一个大木箱上,又往上漆了一英尺。油漆用完后,地板的右边是鲜绿色的,墙上的油漆高低不平,利蒙表哥就丢下不管了。
他对自己油漆活的满意里面,透着一点孩子气。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到一件奇怪的事情。包括阿梅莉亚小姐在内,镇上没有一个人知道驼子的年纪到底有多大。有人坚持说他来到镇上的时候大约十二岁,还是个小孩子。其他人则坚信他早就超过四十岁了。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像儿童一样平静,但蓝眼睛下方皱起的淡紫色阴影却暗示着年岁。你根本无法从他拱起的畸形身躯上判断他的年龄。就连他的牙齿也没有透露半点线索——它们都还在嘴里长着(因为咬核桃断掉两颗),但是他吃了太多的甜食,牙齿全都发黄了,你无法确定这些牙齿是老年人的还是年轻人的。当被直接问到年龄时,驼子声称他一点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在世上活了多久,十年还是一百年!所以他的年龄始终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