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咖啡馆之歌(第23/24页)

但是就在这一刻,就在这场搏斗眼看就要分出胜负的时候,咖啡馆里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听得人们身上打起了一阵寒颤,寒意顺着脊梁往下走。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今仍然是一个谜。全镇的人都见证了当时发生的事情,但是他们都怀疑自己亲眼看到的。因为利蒙表哥站的柜台距离咖啡馆中央的格斗者至少有十二英尺,然而就在阿梅莉亚小姐卡住马尔文·梅西脖子的那一瞬间,驼子向前一跃,像是长了一双鹰翅一样从空中飞过。他落在阿梅莉亚小姐宽阔结实的后背上,用他弯曲的小指头紧紧掐住她的脖子。

这之后是一片混乱。没等人群回过神来,阿梅莉亚小姐已被击倒。由于驼子,马尔文·梅西赢得了这场决斗,到头来阿梅莉亚小姐仰天躺倒在地板上,手臂摊开,一动不动。马尔文·梅西俯视着她,他的眼睛有点往外突,不过脸上仍然挂着平时那副半张半合的微笑。至于驼子,他突然消失不见了。或许他被自己的所作所为吓着了,也许他太开心了,想要独自庆祝一番。不管怎么说,他悄悄溜出咖啡馆,钻到后面的台阶底下去了。有人往阿梅莉亚小姐脸上泼了凉水,过了一阵,她慢慢站起来,歪歪倒倒地走进她的办公室。通过打开的门,人们可以看见她把头埋在臂弯里,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起来。有一次,她握紧右拳在办公桌上敲了三下,随后无力地松开拳头,手掌向上摊放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胖墩麦克费尔上前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人群很安静,人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咖啡馆。骡子被叫醒,缰绳也松开了,汽车发动起来,社会市的三个男孩去别的地方闲逛去了。这不是一场可以在事后回顾和谈论的搏斗,人们回到家里,把被子往上一拉,蒙住自己的头。除了阿梅莉亚小姐的住处,小镇一片漆黑,而她那里的每个房间都亮着灯,通宵达旦。

马尔文·梅西和驼子肯定是在天亮前一小时左右离开小镇的。离开之前他们做了下列的事情:

他们打开藏珍宝的柜子,拿走了里面所有的东西。

他们砸坏了那架机器钢琴。

他们在咖啡馆的桌子上刻了许多污言秽语。

他们找到那块后盖可以打开,里面画着瀑布的金表,把它也拿走了。

他们往厨房地板上倒了一加仑的糖浆,把装着蜜饯的瓶子也打碎了。

他们去了沼泽地,把酿酒厂砸了个稀巴烂,捣毁了新买的冷凝器和冷却器,又放火烧掉了酒厂的棚子。

他们做了一盘阿梅莉亚小姐最爱吃的加了香肠的玉米糊,往里面放了足以毒死全县人的毒药,并把盘子诱人地放在咖啡馆的柜台上。

他们做了所有想得出来的破坏勾当,但没有闯进阿梅莉亚小姐在里面过夜的办公室。这之后他们一起离去了,这两个家伙。

阿梅莉亚小姐就这样被孤零零地遗弃在了小镇上。要是知道怎样能够帮助她,大家会这么做的,因为这个镇上的人只要有机会,多半会表现出善意。几个家庭主妇带着扫帚,探头探脑地跑过来,表示愿意帮忙收拾残局。但是阿梅莉亚小姐仅仅用失神的斗鸡眼看着她们,摇摇头。胖墩麦克费尔在出事后的第三天来买一小捆奎妮烟叶,阿梅莉亚小姐说一块钱一捆。突然,咖啡馆里所有东西的价格都涨到了一块钱。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咖啡馆?而且,作为一名医生,她的行为也变得很古怪起来。过去那么多年里,她比奇霍的那位医生受欢迎得多。她从来没有折磨过病人,让他们戒掉烟酒之类的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东西。难得有那么一次,她或许会谨慎地告诫她的病人,不要吃油炸西瓜或类似的本来就没人愿意吃的食物。现在所有这些睿智的医道全都不见了。她毫不客气地告诉一半的病人他们会死掉,对剩下的一半则建议一些不着边际、折磨人的疗法,任何脑筋正常的人根本就不会予以考虑。

阿梅莉亚小姐任由自己的头发杂乱生长,头发在变白。她的脸也变长了,身上发达的肌肉萎缩了,直到像一个发疯的老处女一样干瘦。那对灰色的眼珠一天比一天靠得更近了,像是在相互寻找,彼此交换忧伤的眼神和孤寂的慰藉。她说出的话也很不中听,尖酸得不行。

只要有人提起驼子,她就会说上这么一句:“哼!要是他落到我手上,我会把他的五脏掏出来喂猫!”倒不是那些话有多可怕,而是她说那些话的声音。她的声音失去了原有的活力,过去她提到“我嫁给的那个织机维修工”和其他仇敌时的那种复仇声调不见了。她的声音断续无力,像教堂里漏了风的风琴一样令人丧气。

三年里,每天晚上她都独自一人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沉默无语地眺望着那条大路,等待着。但是驼子没有回来。有谣言说马尔文·梅西利用他翻窗盗窃,还有谣言说马尔文·梅西把他卖给了杂耍班子。不过这两则谣言都来自梅里·瑞安。他的话没一句是真的。到了第四年,阿梅莉亚小姐雇了一个奇霍的木匠,让他用木板把门窗钉上,从那时起她再也没有离开过那些门窗紧闭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