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咖啡馆之歌(第20/24页)
利蒙表哥一整天都跟在马尔文·梅西的身后,支持他对雪的权威。他惊叹下雪和下雨不一样,盯着天空里像梦一样轻轻飘落的雪花,直到看得头晕眼花,脚底下都踉跄了。看到他沐浴在马尔文·梅西的光环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很多人对他喊道:“‘哦嗬’,坐在车轮上的苍蝇说,‘看我掀起的尘土有多大。’”注1
阿梅莉亚小姐本来没打算供应晚餐。可六点钟的时候,前廊上响起了脚步声,她小心地打开大门。原来是“卷毛”亨利·福特,尽管没有准备食物,她还是让他在桌旁坐下,给他倒了一杯酒。其他的人也来了。这个傍晚有点凄冷、寒意刺骨,尽管不再下雪了,但从松树林吹来的一阵阵风,把地上的细雪刮得满天飞扬。利蒙表哥直到天黑才和马尔文·梅西一起回来,拎着马尔文·梅西的铁皮箱和吉他。
“打算出门吗?”阿梅莉亚小姐急速地问道。
马尔文·梅西先在火炉跟前把自己烤暖和了,然后在自己的老位子上坐定,小心地削着一根小木棍。他用这根小木棍剔着牙齿,不时把木棍从嘴里拿出来,看看棍子的尖部,在外套的袖子上擦一擦。他懒得回答。
驼子看着柜台后面的阿梅莉亚小姐。他似乎很自信,脸上没有一丝恳求的意思。他把双手背在身后,自负地竖着耳朵。他脸上泛着潮红,眼睛发亮,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马尔文·梅西要跟我们住上一阵子。”他说。
阿梅莉亚小姐没有抗议。她只是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在炉子跟前徘徊着,好像这条消息突然让她全身发寒。她烤身体后面时,不像大多数妇女在公共场合那样注意分寸,仅把裙子稍微往上提一两英寸。阿梅莉亚小姐不知道含蓄是什么,她经常像是忘记了房间里还有男人。此刻她站在那里烤火,红裙子撩得老高,谁要是有兴趣看,就能看到她壮实多毛的大腿。她的头转向一侧,一直在那里自言自语,点头,皱眉头。尽管她的话听不太清楚,但声音里带着责备和谴责的语气。与此同时,驼子和马尔文·梅西已经上楼了,去了放着蒲苇和两台缝纫机的客厅,去了阿梅莉亚小姐住了一辈子的私密房间。在楼下的咖啡馆里你就能听见他们在楼上弄出的磕碰声,打开行李箱, 让马尔文·梅西安顿下来。
马尔文·梅西就是以这样的方式住进了阿梅莉亚小姐的家。刚开始,利蒙表哥把他的房间让给了马尔文·梅西,自己睡客厅的沙发。但是那场大雪对他的身体影响很大,他感冒了,后来又转成冬季扁桃体炎,阿梅莉亚小姐只好把她的床让给他睡。客厅里的沙发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短了,她的两只脚都伸出了沙发,还经常从沙发上滚到地上。或许是缺乏睡眠模糊了她的头脑,她所做的每一件用来对付马尔文·梅西的事情都反弹到自己身上。她落入自己设下的圈套里,发现自己经常处在可怜兮兮的处境里。尽管这样,她仍没有把马尔文·梅西赶走,因为她害怕自己孤零零地留下。一旦你习惯了和别人一起生活,重新独自一人过日子会是一种巨大的折磨。时钟的滴答声突然停止后,燃烧着炉火的房间里的那种寂静,空房间里令人惶恐的影子——接受你的宿敌远比面对独自生活的恐惧要好得多。
雪没能停留多久。太阳出来了,不到两天小镇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阿梅莉亚小姐等到每一片雪都融化了才打开大门。她做了一次大扫除,把所有东西都搬出来晒太阳。不过在那之前,她重新去院子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那棵楝树最大的树杈上拴了一根绳子。在绳端绑了一个橘黄色的麻袋,里面塞满了沙子。这是她为自己做的拳击沙袋,从那天起她每天早晨都去院子里击打它。她已经是一个优秀的格斗手——虽然脚步略微有点迟滞,但精通各种灵巧的擒抱和挤压手法,足以弥补那方面的不足。
如前所述,阿梅莉亚小姐身高六英尺二英寸。马尔文·梅西要比她矮一英寸。两人体重相当,都接近一百六十磅。马尔文·梅西占着动作灵活的优势,胸部也比她结实。实际上从外表看他的胜算要高一些。然而几乎镇上所有人都赌阿梅莉亚小姐会赢,几乎没有人会把钱押在马尔文·梅西身上。镇上的人还记得阿梅莉亚小姐和分岔瀑那个企图欺骗她的律师之间的那场恶战。那位律师高大魁梧,可是等到他和阿梅莉亚小姐打完了,他只剩下一口气了。而且不仅仅是她的拳击才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还能借助可怕的表情和凶狠的喊叫让敌人乱了方寸,有时连旁观者都会被她吓到。她很勇敢,坚持用沙袋练习,这一次她显然会取胜。所以大家对她充满信心,他们在等待。当然,没有人给这场决斗定下日期,只是这些迹象太明显了,谁都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