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咖啡馆之歌(第10/24页)

但爱情彻底改变了马尔文·梅西的品性。他倾慕阿梅莉亚小姐两年,但并没有向她表白。他会站在她店铺的大门附近,帽子拿在手里,眼睛里流露出温柔向往的雾灰色目光。他彻底改变了自己。马尔文·梅西对弟弟和养母都很好,学会了俭省并把工资存起来。更重要的是他寻求上帝。礼拜天他不再在前廊地上躺一整天,弹吉他唱歌;他去教堂做礼拜,参加所有的宗教集会。他学会了礼貌,训练自己起身给女士让座,杜绝了说脏话、打架和用上帝的名字赌咒发誓。他用了两年的时间完成了这个转变,从各方面改善了自己的品德。两年结束后的一个晚上,他去找阿梅莉亚小姐,带着一束沼泽地里的野花、一袋猪小肠和一只银戒指。那个晚上马尔文·梅西向阿梅莉亚小姐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而阿梅莉亚小姐真的嫁给了他。事后大家都很纳闷。有人说她是想收点结婚礼物。其他人则坚信那是她在奇霍的姑姥姥整天向她唠叨的结果,姑姥姥是一个很恐怖的老太婆。不管怎么说,阿梅莉亚小姐迈着大步走上了教堂中间的通道,身上穿着她死去的母亲的婚裙,那件婚裙是黄缎子的,对她来说至少短了十二英寸。那是冬天的一个下午,明朗的阳光透过教堂红宝石色的窗户玻璃,给圣坛前的这对新人投上了一层奇异的光彩。婚礼过程中,阿梅莉亚小姐不停地做着一个奇怪的动作——用她的右手掌蹭她婚裙的一侧。她在找她工装裤的口袋,由于找不到,她的脸色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厌倦和恼怒。最终,当婚誓宣读完毕,婚礼祷告也结束了,阿梅莉亚小姐急匆匆地离开了教堂,她没有挽住新郎的手臂,而是走在他的前面,领先他至少两步。

教堂离店铺不远,所以新娘新郎步行回家。据说回家的路上阿梅莉亚小姐谈起了她和一个农夫就一批柴火达成的交易。实际上,她对待她的新郎与对待一个来店里买一品脱烈酒的顾客没什么两样。不过到目前为止一切进展得还算顺利,镇上的人很满意,因为大家看到过爱情对马尔文·梅西所起的作用,盼望他的新娘也会因此有所改变。至少,他们指望这场婚姻能够把阿梅莉亚小姐的脾气改得好一点,给她身上添上点新娘的丰润,并最终成为一个靠得住的女人。

他们全错了,据那天晚上趴在窗户上往里看的那些小男孩说,接下来的真实情况是这样的:新娘和新郎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是平时给阿梅莉亚小姐做饭的黑人杰夫准备的。新娘每道饭菜都要了第二份,可是新郎却挑挑拣拣。随后新娘就去处理自己的日常事务——读报纸、盘点货物等等。新郎无所事事地待在门口,脸上一副放任、痴呆和喜悦的表情,不过新娘并没有注意到。到了十一点,新娘拿起一盏油灯上楼了。新郎紧跟在她身后。到那一刻为止一切都还算正常,但接下来发生的却有点亵渎神明了。

不到半小时,身穿马裤和咔叽布夹克的阿梅莉亚小姐就“蹬蹬蹬”地走下楼来。她阴沉着脸,所以看上去很黑。她猛地推开厨房门,又恶狠狠地踢了门一脚。随后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捅开炉火,坐下来,把脚翘在炉子上。她读起了《农人历书》,喝咖啡,用她父亲的烟斗抽了一斗烟。她的脸色冷酷严厉,脸倒是白了一点,看上去比较自然了。她不时停下来,把历书上的信息抄在一张纸上。天快亮的时候她去了办公室,打开盖着的打字机,这台打字机是她最近刚买的,她还在学习怎样使用。以上是她度过自己新婚之夜的全过程。天亮以后,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去院子里做了一会儿木工活,她在做一只兔笼,一周前开始的,打算做好后卖掉。

当一个新郎不能把自己心爱的新娘弄上床,而且全镇的人都知道了,那真是尴尬到家了。那天马尔文·梅西下楼时还穿着他婚礼上穿的礼服,脸上病怏怏的。天晓得他是怎样度过自己的新婚之夜的。他在院子里溜溜达达,观察着阿梅莉亚小姐,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快到中午时他灵机一动,朝社会市方向走去。回来时他带着礼物——一只猫眼石戒指、时下流行的粉色珐琅胸坠、一只上面刻着两颗心的银手镯,还有一盒价值两美元五十美分的糖果。阿梅莉亚小姐把这些礼物打量了一番,拆开了那盒糖果,原因是她饿了。她精明地估算出其他礼物的总价,然后把它们放在柜台上出售。这个晚上和前一个晚上几乎一样,只不过阿梅莉亚小姐用她的羽毛床垫在厨房炉子前铺了个床,她睡得很香。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三天。阿梅莉亚小姐像平时一样处理日常事务,她对公路往南十英里的地方要造一座桥的谣言很感兴趣。马尔文·梅西仍然房前屋后地跟着她,从他脸上很容易看出来他在受折磨。到了第四天,他干了一件愚蠢到家的事情:他去了一趟奇霍,请来一名律师。然后就在阿梅莉亚小姐的办公室里,他把自己的全部家产归到了她的名下,那是他用存款购得的十英亩林场。她一本正经地把文件审查了一遍,确定里面没有什么诡计后,才冷静地把文件存放进办公桌的抽屉里。那天下午马尔文·梅西带着一大瓶威士忌去了沼泽地,那时太阳还挂得老高。天快黑的时候他醉醺醺地回来,瞪着潮湿的大眼睛,走到阿梅莉亚小姐跟前,把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他想和她说点什么。可是还没等他开口,脸上就挨了她挥过来的一拳,打得他倒退着撞到了墙上,门牙也被打掉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