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海蒂的出走(第12/14页)

“我没有时间!”劳伦斯说。

“那就挤时间。你怎么回事?”

斯库特走进后门里的楼梯,劳伦斯跟在他身后进到火车站里头。空气里充斥着煤油和空调味。头顶上,发动机慵懒地空转,铁轮在轨道上长声尖叫。劳伦斯和斯库特走进一处很低的走廊,走廊很窄,他们两人只能一前一后。转过一个弯后,一束光从走廊尽头一扇半掩的门里射出。

“看看啊。”劳伦斯和斯库特走进房间时雷说。

八个男人围坐在一张桌前,桌上堆满了薯片。几个打牌的人头顶上烟雾缭绕,像一片云层浮在上方。一个穿绿色紧身裙的女人坐在房间角落里,旁边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吃的、咖啡壶,还有一瓶威士忌。这种赌博的场合通常总会有个谁的女人跟着。过不了几个小时她就会张着嘴巴打起盹来。他们会把她送上楼,再喝点酒,抽点烟,然后所有人望着她裙子底下的翘臀一摇一摆。低低的屋顶上挂着几盏油灯,煤油味弥漫在这个又封闭,又闷热,又乌烟瘴气的房间里。

雷把他的好运石放在桌上,他不时心不在焉地用拇指摆弄。秘密暴露了,劳伦斯心想,他从来不知道要把那东西装衣兜里。

“先生们。”劳伦斯说。

雷的面前堆着薯条,还有一杯水。他不喝酒,也不抽烟,瘦得跟小巷里的猫一样。劳伦斯清了清嗓子,又拉了拉衣领。

“你来玩吗?”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问。

劳伦斯看看房间——管钱的那男孩数了一堆二十块钱,一共大概六百,或者七百块。劳伦斯最终肯定要大玩一场的,只是不是今晚——他和海蒂在一起的第一个夜晚。当然,她早晚要习惯他的缺席、他的晚归。而且,他需要重新开始出远门了:一个星期至少要去纽约一趟,去玩点大的,再去华盛顿玩点别的,赢了大钱以后他得保证手里有流动资金。现在可是有九张嘴在等着吃饭。劳伦斯定睛看着手里的钱——周一以前他就能给海蒂找到房子。

“你到底玩还是不玩?”雷说。

“嗯,我不是光来看的,不过我得先去处理点事情。”

几个牌友交换了下眼神。

“什么意思,你还有事情要处理?我们这里有人从波士顿大老远跑过来。”雷拿起他的好运石,在他的手心里摇晃。“我们一群人要等你一个?”

“我们也有事情,妈的。”刚才那个陌生面孔说。

雷看了看他,那人又低头吃起薯片来。雷站起来,他朝劳伦斯走近一步。

“你在耽误我们的时间,而且你也知道我不喜欢有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不是什么该死的乡村聚会,你最好乖乖地坐下。”

穿绿裙子的女人说:“他是跟一个高挑的黄皮肤女孩来的,还有个宝宝。她们在外面等他呢。”雷还没来得及追问,她又补充说道,“我出去给你们买咖啡时看见过他们。”

“哦,你带你女人来啦。那就把她带上来啊。”雷说。

“她不是那种女人。”

雷大笑,“你喜欢清纯姑娘啊。好吧,你有一个小时时间。一个小时。”

他们离开房间,斯库特塞了两张二十块到劳伦斯手里。

“你记得怎么出去吗?”他问。

“你第一次下楼迈第一步之前我就来过这里了。”劳伦斯说。

“要是一个小时后回不来这就是你最后一次。”

今晚他能赢好几百,足够买家具开始他们的新生活了。他可以为他的离开编个借口,他会想个法子拖住她。目前,海蒂需要认为劳伦斯已经戒赌了——这是为了她好,以免让她担忧。虽然她会生气,可是公寓房多好啊,而且詹姆斯夫人还会给海蒂做一顿美味的早餐,还会为露丝操心。

劳伦斯三步并两步上了楼。每次他要赌的时候,喉咙里总是感到刺痛,他便知道他要赢了。从来没有失算过——当劳伦斯感到刺痛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会顺着他的意。跟海蒂的事情也会好起来的,在高速上的忧虑现在已经消失了。玩牌能让他感觉更像他自己,尖锐而乐观。

他在卖烟的店铺门把手上塞了根火柴,这样他一会儿好能进来。海蒂正在等我,劳伦斯想。不是在等奥古斯特,是在等我。这多美好啊!

他走进大厅。

“海蒂?”

她不在这里。

“海蒂?”他喊道。

她不在售票窗口,候车区里的座位上也没她。他走到洗手间,在女厕所的门口听到有水龙头打开的声音。笨蛋,他想。我像个白痴似的跑来跑去,她不过是来上厕所了。劳伦斯走回大厅。海蒂出来要是看见他在女厕所门前晃悠,肯定会以为他疯了。他的目光停在走廊,一会儿她会从那儿出现。一分钟过去了,又一分钟过去了,终于,大厅的大理石地板上响起了高跟鞋的踢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