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第23/28页)
虽然还是如同土拨鼠,钻在你的洞穴里,但由于多了一个女人的缘故,实验室里也就多了一点温馨和融洽,以及说不出来的闻上去挺舒服的气息。
木乃伊来视察过,后来你才明白他说的“很好很好,我料到会这样的”不冷不热的话是什么意思?
每天上班后,总是要冲淋,更衣,然后才能进入密封的无菌、无尘、无自然光的实验室里工作。她除了帮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外,还要补习功课,那当然很难为她的了。你教课之余叹息:“要我,绝不干这傻事,从头学起!”
她也说不好为什么,但她要熬出来。你表示佩服,也许女人意识到自己还有一分价值时,或许她想得到什么还未得到时,总有些不甘心吧?否则,她干嘛从东北的屯子里挣扎到北京城的郊区来?从图书馆的临时工奋斗到实验室来当技工,还要获得一份文凭,谋一个技术员的职称呢?你觉得为此目的而去跟这个人睡觉,跟那个人睡觉,本钱下得是否太巨大,太可怕了呢?
能够这样坦率的交谈,自然是彼此心仪以后的事了。
她也被你问得惶惑起来:“林老师,我差不多象卖淫一样,从那些嫖客手里得到这些,所为何来?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扪心自问过,可也找不出答案。”
你的看法是从你的生活逻辑推断的,你很惋惜,若是能如同你这样服贴于上帝的安排,乐天知命,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小人物,给一口,吃一口,给两口,吃两口,不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饿不死,冻不着,也就没那些麻烦事了。
一开始,你甚至很不习惯这个可怜的女人,也愿意为你提供这种服务呢!
每天从淋浴室里出来时,她总是把她那姣好的身体,和那青春女性固有的娇媚,在你眼前晃来晃去。
你可缺乏那部小说里的主人公吉米的勇气,你甚至不用强行脱她的衣服,她已经差不多是全裸着了。但你终究是中国人,而吉米是美国人,他可以肆无忌惮,你却顾虑重重。他能够按住嬷嬷,管嬷嬷同意不同意,他想干就干。你明知罗玉玉非但不会拒绝,而且在等待着你,但你一想到自己是个千万不能有任何奢望和非分之想的小人物时,哪怕你存有性冲动的念头,也只好按捺住心头的欲火。
你也悲哀过自己这种心理上被阉割的苦痛。
她说她是渐渐地相信了你。
她说你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所遇到的第一个好人。
她说她后来终于明确她不甘心,她苦苦挣扎,到底是为了什么了?一个女人,获得她的一份爱情,是老天赋于的神圣权利。
你笑笑,没有言语,不过,你在心里摇头。
直到你为她加强补习几个月以后的一个礼拜天,她终于从城里参加成人高考回来,一进研究所,先跑到实验室,不管三七二十一,疯狂地抱住你,象下雨一样地在你脸上亲着吻着。那份激动简直震天动地,从心底里往外笑着,但却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看起来,肯定行啦!”
“及格是毫无问题的了,林老师,你全押对了题,成了!”
你当然也为她高兴,你居然把她托起,似乎你甚至比她更期待这个结果。
这时,罗玉玉才想到你此刻应该在城里,而不是枯坐在实验室里。你并没有告诉她正是为了等她这个消息,才留下来的,可她马上明白了。她什么话也没有说,那眼神表明,此刻,比考试,比文凭,比技术职称,比一切一切更重要的,是从心灵到身体都迫切需要的无穷无尽的爱。
你第一次不是在想象里,享受到一个女人全身心奉献给你的真情。
“你不回你的家么?”你一点也不希望她马上走开,你后悔迟至今日才懂得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女人。你所有的梦,不管你设想得多么浪漫,多么风流,也顶不上罗玉玉此时此刻所给你的一切中的一角。
她说:“我往哪儿去?我何时有过我真正的家?我何时有过我真正的丈夫?我现在才彻底明白,我所以去奔,去跑,去卖命,去卖我的身体,其实也就是为了得到一个结果,不是出人头地,不是升官发财,而是一个女人理所应当有的东西。我不能永远被我不愿意把身体给他的人强奸,我为什么不能有我真正值得爱的人,有我真正值得宝贵的爱情呢?林工,有你在我身边,我还往哪里去呢?”
那一夜,你把实验室外漆黑漆黑,下了一点雨而变得泥泞的世界,忘得干干净净,做了一个不再是小人物的实实在在的梦。
……太平洋给了一个好看的和颜悦色的笑脸以后,开始变得不那么亲切可爱了。
甲板上已阒无一人,强劲的热带风暴没完没了地纠缠着,每天的气象预报,象太平洋晦暗阴森的面孔,让人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