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第21/28页)

“爸爸,你怎么啦?”你女儿发现你楞着,问你。

“贝贝,你见过那位伯伯么?”

“常跟妈妈一块出国的?”她想了想,显然不象是有意识地瞒你。“有时候,接过电话。”

“没来过咱们家?”

小姑娘摇了摇头。

于是,你那仇恨的梦,顿时消散了。你非常感激你妻子,这一切都是背着女儿的;同时你也说不好是种什么感情,他,那个家伙,也许有可原谅之处,因为他终究并没有在你家和你老婆如何如何,起码那张大床是干净的。

小人物从来未敢占尽上风,期求大获全胜的,有一点小小的能够回护面子的余地,就觉得满足。哪怕全军覆没,你也会为这张床上没有别的男人睡过,而沾沾自喜。你明白,这实在很阿Q的,可是,若连这点自慰能力也失去的话,等于几乎不喘气地活着,岂不太难点了么?

你轻松多了,你决定以德报怨,讲究恕道,把手枪揣回兜里去。

但当你跟售货员谈判退掉手中这件上装时,你从那位小姐疑问的眼神里,似乎看出了“来路不明”这四个字。或许你的窘态,一副心虚胆怯的样子,或许你结结巴巴,说不出子午卯酉,或许正是这个售货员经手,一个男人买走,另一个男人来退,不免要产生一点疑惑。

可想而知,好容易快活起来的心境,又被乌云笼罩住了。

……

“你看看表,吉米,现在几点钟了?”

“你房间的墙壁上没有挂钟,我只看到一幅画里躺着一个赤裸着的女人。”

“哦,你其实不能喝酒,何必逞英雄呢?”她温和地责备她的这位伤心的旅伴。然后,催他回房休息,“吉米,已经凌晨三点钟了,还要到甲板上去看日出呐!”

他不肯离开,他说他的太阳就在这个房间里,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把那幅油画翻转过来。他嘟嘟囔囔地说:“玛姬,她可是无法和你相比,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象你这样温柔,这样美丽,而且这样纯洁的,真正天使般的人。你太善良了,不要赶我出去!亲爱的玛姬!”

虽然听上去有些推销员的习惯性的溢美之辞,但嬷嬷是女人,而且越来越象女人,自然也不反对这些听来怪甜蜜的恭维。

“你喝得太多太多了!你没有必要赌气!上帝总是让我们宽恕别人,再说桑切斯先生并不曾侮辱你,他说蜜酒是女人的饮料,并不等于是对你的奚落。他进到酒吧的时候,你已经快要醉了!他说到蜜酒的时候,你在喝很浓烈的干邑,多余发那通脾气!”

“你很欣赏那个牛仔,是不?”

“他跟你一样是个快活的人,不过,你的快活是天生的,他的快活是别人给的。不知为什么?两个快活的人凑到一起,反倒都不那么幽默风趣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玛姬?”

玛格丽特在修道院的石墙内,几乎没有机会和男人接触。除去记忆中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有些天真无邪的男孩女孩的交往。后来长大了,当了修女,便过着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这是她成年以来,第一次穿得如此单薄和一个年青异性在卧房里相对而坐。开始那阵,或许是迟钝,她未能意识到这其实是特别新鲜的经验,竟把自己仍看作为上帝的仆人,在安抚这个酒喝多了的显得懊丧和失意的推销员。等到感觉到吉米的眼神,不那么安份地盯看着她的时候,她这才体会到她虽然穿着一件睡衣,但由于那绸料薄如蝉翼的缘故,纤毫毕露,几乎和油画上那位裸体女象,相差不了多少。

顿时,吉米也按捺不住地,站起来,越来越靠近她。

她不安,可忍不住有一点激奋。她努力警惕着,戒备着,但她身体的某些突出部份,似乎打点精神在迎接挑战。

于是她惶惑了,因为在等候日出的那一会儿,已经领教过这个绝不容得她有喘息机会的旅伴,只要他想做到什么,就说时迟那时快地,使她来不及反应地就达到他的目的。她不知道他深夜闯进房来的真实意图,一种可能发生什么的预感,使她战栗,希望他赶快离开。但感情的牵扯也好,女性的怜悯也好,跃跃欲试的冒险心情也好,或者,一种玩火的欲望也好,她并不打算很快结束这场危险的游戏。

上帝,显然离她愈来愈远了。

她明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而且,最好不要让他说出口,因为他象修道院上空的山鹰,正无声地朝她掠过来,已难以躲避。但她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问他到底为什么会一下子不快活了呢?

吉米说:“玛姬!由于我爱你爱得快要发疯了……”

接着,他大概从电影上学来的台词,爱是苦痛,爱是折磨,爱是男人出卖自己的悲剧,爱是什么什么,还没能说清楚的时候,他扑上来,搂抱住裹在滑腻丝质睡衣里的那一团令人销魂的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