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城市 七 八分钟约会(第6/12页)

善良,诚实,幽默,有住房。春明的卡片是我看过的唯一提到幽默感的。

“房子的要求不是绝对的,”她说。“我们可以一起买房。我只是说如果有房更好。”但是她绝不会跟身高一米七以下的人约会,因为那么矮的男人没法给她安全感。

我们离开俱乐部之后,阿宁开始细说那个脑子有问题的男人。“我跟他约会,他告诉我他住了两个星期医院,因为有自杀倾向,”她说。“一开始我觉得我应该帮他,因为我是个护士。但是后来我决定不应该搅和进去。”

那个人偶尔还会给她发短信。“我不明白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怎么能当五星级酒店的财务总监,”阿宁说。

“他骗你的,就这么简单,”春明说。

我们去天使冰王吃酸奶冰激凌,春明犹豫不决,纠结了半天终于点了一个蓝莓芝士蛋糕酸奶冰激凌圣代。阿宁刚好来例假了,春明嘱咐她不能吃冰的,所以阿宁点了一份热草莓牛奶,呈现出工业废料般化学的粉色。

去交友俱乐部也没有白走一趟,我们发现这周末有一个新活动,叫“八分钟约会”。阿宁向我们解释她听说的这种速配是怎么一回事。春明想到要参加这个活动,兴奋起来。她热爱尝试新鲜事物,天性乐观。这种性情帮助她在东莞生存了下来,尽管对于约会来说,这有利有弊。

“问题是,”阿宁说,“有时候八分钟太长了。”

城市生活改变了这些从农村来的女孩对婚姻的期待。调查显示,外出打工更有可能让农村女性自己找老公,晚一些结婚,少生孩子,在医院分娩,追求婚姻关系平等,认为离婚是可以接受的。在一次调查中,有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外来女工表示她们结婚目的是“建立美满的家庭”,或是“找到事业奋斗的伴侣”,而只有不到百分之十的人选择了“找一个生活的依靠”。

在传统社会里,一个年轻女性婚后会和她夫家一起生活,受制于婆婆的管教。她也会在公婆家生孩子,表明孩子属于夫家。但是外出打工让年轻一代免于履行这些义务:城里的夫妻往往自己支付婚礼的开销,而一个打工女孩即将临盆时大多是回娘家住,而不是婆家。

长久以来,学者们相信,绝大部分的女工最终会回家乡结婚,生子,务农。许多八九十年代的打工女孩的确如此,但是更年轻的一代正在发生变化。许多姑娘和外出打工者结婚,在他们工作的城市里安家。如果他们回原籍,常常会搬到省会城市居住,而不是他们出生的村里。结婚也不一定标志迁徙的终结:不少年轻夫妇会回家结婚,再一起出来打工。

和春明以及她的朋友们共处的日子,让我相信传统的观点——绝大多数打工女孩最终会回家务农——是错误的。在打工族的圈子里,每个人都离家多年;很明显,他们不会再回去了。但是因为改户口花费又多又麻烦,他们也不算是东莞的正式居民。研究返乡农民工的学者也会去农村调研,但在那里只能得到结论,认为像春明这样的人是暂时离开。他们看不到她已经在别处安了家。

春明在交友俱乐部约会了两次。第一次,一个男人坐出租车从东莞的另一个区域过来。春明下楼到公寓大楼旁的人行道上跟他见面。他们彼此细细打量。

“你好,”他说。

“你好,”她说。

“我觉得你很漂亮,”他说。

“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她说。出租车还未离开,于是那个男人又坐那辆车打道回府。

第二次约会是在春明公寓旁的豆浆馆。那个男人迷了路,迟到了半个小时,春明就自己一个人开吃。那是早上九点。她的约会对象终于现身,看到春明没有等他一起吃,很生气。他试图掌控局面,给她点了一碗汤,但是春明拒绝了。

“他点了热汤和冷豆浆,”春明告诉我。“你能想象吗?热汤冷水的:那就是他的早饭。”

在汤水的滋养后,那个男人提议一起散散步。“早上九点钟,他要散步!”

春明告诉那个男人,她有点事要去处理,但他没有领会这个暗示。“我们还是做朋友吧,”春明说。他终于懂了。从那以后,春明放弃了交友俱乐部。她更相信网上约会,认为网络上的男人层次会更高一些。

一天我在她的公寓里,春明给我演示QQ聊天。上线之后,你可以下拉一个名单,所有在线的人都在上面,然后选特征,比如籍贯、城市、年龄和性别。她警告我,网上的人经常会聊到性。“在现实生活中不能聊这些,”她解释说,“所以我们在网上聊。”

上线几分钟后,一个男人过来了。他是一个朋友的朋友,有人把他作为备选男友介绍给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