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第19/45页)
这时他第一次用他闪烁、明亮的小眼睛注视我,然后突然转过头,垂下眼帘。在长时间的沉默后接着说:“你说,你的丈夫因为孩子的死生你的气?”
“我是这样感觉的。”我答道。
“是的,”他沉思着说,“有可能。”
看起来那个假设他一点也不惊讶,认为人与人之间一切皆有可能,然后他就像对我提了一个无所谓的问题,用沉闷的声音捎带着问道:“你从来没有感觉到内疚吗……”
他带着斯拉夫口音说出“你”这个词,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种口音在那一刻几乎使我得到安慰。
“我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尊敬的神父?……谁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你看,孩子,”他忽然说,那样亲切和坦诚,我几乎想要吻他的手。他热忱地说着,以一种虔诚心并且带着外地口音,就像只有年老的乡村神父才能对人做到的那样,“我不知道你的灵魂里有什么,除非你自己告诉我,而你向我忏悔,我的孩子,那仅仅是计划和企图,但是主暗示我,这不是全部的真相。一个声音告诉我,你内心充满愧疚,因为此事或者其他的事情。也许我错了。”他以自我开脱的语调说着,然后突然停了下来,吞下了要说出的一个词。看起来,他后悔做了什么。
“但是那也是好的。”之后他低声、谨慎地说,“如果你感到内疚就是好的。也许有一天你将痊愈。”
“我要怎样做?”我问道。
“祷告。”他简单地说,“并且坚持下来,这是宗教的戒律,我不知道更多了。你对你的罪过感到遗憾和追悔吗?”他问道,就像一个人在谈论其他的事情,快速并且机械。
“我感到遗憾并且追悔。”我也急促不清地说。
“五遍主祷文和五遍圣母颂,”他说,“我赦免你的罪过……”
然后开始祷告,不想听我说任何话。
两周以后,一天早上,我在我丈夫的钱包里发现了一条紫色缎带。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来没有翻过我丈夫的钱包和口袋。我从没偷过他的任何东西,尽管这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我要的东西他都会给我,我为什么要偷他的钱?……我知道很多女人会偷丈夫的钱,出于义务,出于大胆,通常女人由于任性什么都做得出来。“我没有那么笨。”她们这样说的同时还是在做着自己根本没兴趣的事情。我不是这类女人。这并不是自我夸奖,这是事实。
那天早上我之所以翻看他的钱包,是因为他打电话回家,说把钱包忘在了家里,并且会派勤务员过来取。当然这不是理由,你说。在他的声音里有着某种陌生、焦急,几乎是紧张的感觉。在电话里他的声音很不安,可以感觉到这个小小的被遗落的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意味着什么。这种事情不是用耳朵听到的,而是用心感受到的。
那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只鳄鱼皮钱包。是我送给他的,我说过了吗?这个钱包他也同样忠诚地一直在使用。我应该告诉你的是,这个男人的灵魂本身就是忠诚的化身。我感到,他做不到不忠,即使他想也做不到。他对物品也是忠诚的。他想保存和保护所有的东西,这是他内在的中产阶级性格,贵族化的中产阶级特征。他想保存的不仅是物品,而是所有的一切,那些生活中亲切的、美好的、有价值和有意义的,所有的全部,你知道……好的风俗、生活方式、家具、基督教道德、桥梁以及人类用无穷工作、智慧和痛苦建立的世界,那是才华的激情与结满老茧的双手之结晶……这些对他来说都一样,他爱这个世界,并且想拯救它,使其免受破坏。这些,他们男人称为“文化”。我们女人,私下里,也许不会使用这么大的词语,也许我们能聪明地聆听他们用拉丁语跟我们讲话已经足够。我们知道的是本质,他们了解的是概念。这两者不是一码事。
是的,鳄鱼皮钱包,他也保存着。因为很漂亮,材料很珍贵,并且是我送的。当钱包的针脚开线时,他让人补了补,非常严谨,一丝不苟,是的。有一次他笑着说,他是真正的冒险家,因为冒险也只有在他置身于规矩方圆中时才可能实现,这是一个很艺术的想法……你感到惊讶吗?是的,我也惊讶,很多次,他说出类似的话。和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很不容易,亲爱的,因为他有灵魂。
你想要抽一支烟吗?我得点一支抽,因为我有点激动,现在,当我想起那条紫色缎带时我还是能感觉到那种颤抖和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