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第21/45页)
这条紫色缎带几乎没有生命力了,就像很早以前有人戴过它。也许使用它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或者,至少对我的丈夫来说她已经死去了。我也是这样希望的。我看着它,闻着它,用两根手指揉搓着,盘问着它……但是缎带没有透漏出它的任何秘密。它固执地缄口,带着不知出处的物品所特有的执拗的沉默。
但是同时,它的缄默也泄露了什么,它是幸灾乐祸和高傲的。这条缎带就像一个嘲弄的魔鬼伸出中风的、紫色的舌头,讥讽和取笑我,它说:“你看,在漂亮、有序的外部颜色之后我一直存在,我过去、现在一直都存在。我是地狱,我是秘密,是真理。”我理解它所说的话吗?……我紧张、失望,同时感到震惊,内心的愤怒和好奇之火熊熊燃烧,我想跑到街上找到那个曾经在头发上或紧身胸衣上戴过这条缎带的女人……我因为委屈和愤怒而满脸通红。你看,现在我的脸也是热的,燃烧和火红,因为我想起了紫色缎带。等一下,你给我一点香粉,我要让自己恢复正常。
就这样,谢谢,现在我已经好多了。然后勤务员就来了,我已经把钱包里的所有东西重新摆放整齐:名片、证件、钱和那条对我丈夫来说如此重要,以至于他上午紧张地从工厂打电话回家,并且派勤务员来取走的紫色缎带……然后我站在那里,带着我心里的重大决定和燃烧的怒火,以及对全部人生的一知半解。
确切地说,有些事情我还是懂得的。
这个男人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书生,也不是一个日渐衰老的可怜可鄙的浪荡子。他是个真正的男人,他的行为有理由和意义。我的丈夫不会没有理由地在他的钱包里藏着一个女人的紫色缎带——这就是我当时从中所感悟的,此后对于这点我理解得如此透彻,就像一个人对于生活的秘密一样了解。
如果他做了什么,数十年带着某种充满感情的旧东西,只能存在某种极大的、真正的理由。那个拥有这块破布的人,可能对他来说比任何人都重要。
比我重要,这是肯定的。比方说,他的钱夹里没有放我的照片。对于这个你肯定会说——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得出来,即便你不说。他不需要照片,因为每天从早到晚,他看我已看得够多的了,但是这还不够。当我不在他身边时,他也应该能看到我,当他打开钱包时,在那里应该看到我的照片,而不该是这条陌生的紫色丝带。对不对?……你看,他本来最应该这样做。
我的心里冒火,就像一根不小心丢掉的火柴点燃了一座平安无事的宅院。它的正面,后面,整体,所有的一切,不管怎么说都根基牢固。这座建筑物是我生活的真实化身,有空间,有屋顶……现在这根火柴的紫色火焰掉到了屋顶上。
中午我丈夫没有回家。晚上我们一起参加晚宴。我打扮得很漂亮。那个晚上,我动用了我的全部力量与意志,想让自己非常漂亮。我选了件白色的晚礼服。这件丝质的晚礼服就像要参加婚礼一样,隆重又高贵。下午我在理发店整整待了两个小时。我没有一丝倦怠。接近傍晚时分,我去了市中心,在一家时装店买了一个紫色的缎带结,那种可爱、随意、仿紫罗兰花的小装饰在那一年里很流行,女人们把各种样子的这类东西别在衣服上。这个小的缎带结的颜色和我丈夫藏在钱包里的缎带丝毫不差,我把它别在白色露胸礼服的开领衣襟上。那天晚上,我就像一名即将登台表演的女演员一样那么精心地装扮自己。当我丈夫来的时候,我已经披上披肩在等他了。他匆忙地换上衣服,因为他回来晚了。我终于也等了他一次,耐心地。
我们一言不发地坐在车里。我看到他很疲惫,在想着别的事情。我的心跳得厉害,但是同时也感到了不可思议的平静。我只知道,这个夜晚将决定我的人生。我礼貌地坐在他的身旁,我的发型美极了,蓝狐狸披肩,白色丝质礼服,我香气四溢,表情异常宁静,靠近我胸口处别着紫色缎带结。我们抵达一幢很大的宅邸,大门口站着瑞士门卫,在前厅里一群男仆恭迎我们,当我的丈夫脱下外套并且交给男仆时,他照了照镜子,笑了。
那天晚上我是那样漂亮,连他也感受到了。
他脱下外衣,在镜子前整理领带,动作中带着一种漫不经心、仓促,甚至有些拘谨,好像阴沉着脸迎宾的仆人的出现打扰了他。他就跟那些不太注意衣着、总是匆忙穿衣的男人们一样,也总要整理经常戴歪了的夜礼服的领结。他从镜子里对我微笑,非常亲切、友好,就像在说:“是的,我知道,你很完美,也许你是今晚最漂亮的,但仅凭这点,很遗憾,并不起作用,这完全是另一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