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第18/45页)

讲话?……准确地说他不是在讲话,而是在交谈,毫无偏见、轻声地说着。他的声音有些斯拉夫式的抑扬顿挫。我最后一次是童年的时候在泽姆普林[12]听到这种口音和方言。

“亲爱的孩子,”他说,“我很愿意帮助你。有一天一个妇人到我这里来,她爱上了一个男子,爱到杀死他的地步。不是用刀,也不是毒药,仅仅是不给他任何自由,她要完全拥有这个男人,使其脱离这个世界。他们争吵了很长时间。一天这个男子疲惫至极,他死去了。这位妇人清楚他死去的原因。男人走了,因为持续的争吵让他精疲力竭。你知道吗,我的孩子,人与人之间存在各种力量,有很多方式相互残杀。光有爱是不够的,孩子。爱也可以变得极度自私。我们要谦卑地去爱,带着信仰。整个人生只有那时才有意义,如果内心有真正的信仰。上帝将爱赐予了人类,让他们彼此忍耐对方以及这个世界。但是,假若一个人不能谦卑地去爱,那他就会给另一个人很大的压力。你懂吗,孩子?”他那么和蔼地问道,就像一个年迈的小学教师在教小孩子字母表一样。

“我想,我懂了。”我有些惊慌失措地说。

“以后你一定会懂的,但你将为此受很多苦。这样狂热的心灵是骄傲的,会受很多苦难。”他说,“你想征服你丈夫的心,你还说,你的丈夫是个真正的男人,不是风流易变、追逐女性的男人,而是认真敦厚、心地纯正的人,但是他有秘密。这个秘密可能是什么呢?……你心里就因为这个在做斗争,我的孩子,你想发掘这个秘密,但是你不知道上帝给每个人以灵魂,这个灵魂就像世界上的天地万物一样充满了秘密。为什么你想知道上帝隐藏在一个灵魂里的秘密呢?也许你生活的意义,你的任务就是忍受这种状况。也许你会伤害你的丈夫,也许你会毁掉他,如果你成功地打开他的灵魂,如果你强索那种人生,那种感受,那么他会自我防卫。不应该粗暴地去爱。我说的那个女人,就像你一样,年轻漂亮,做了各种愚蠢的事,为的是重新赢得她丈夫的爱。她和其他年轻男子调情为了使她的丈夫妒忌,她失去理智地生活,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把财产花在维也纳的烂衣物上,穿得花里胡哨,就像那些不幸的女人一样。她们的心中丧失信念,内心的平衡坍塌,然后沉迷于社交生活,去娱乐场所,流连晚宴,去任何灯光闪烁,人群拥挤的地方,逃离人生的空虚、虚荣和无望的激情。她们到那里为的是遗忘。这一切是多么无望啊。”他说,几乎是低声自言自语,“但并没有遗忘。”

他这样说着,我聚精会神地听着,但是他好像根本就没注意到我。

他用老年人絮叨的语气,就像对某人说话一样,就像在和世界争论。他还说:“不,不存在遗忘,上帝不允许在面对人生呈现给我们的问题时感情用事、过于狂热。在你的内心有一团火,我的孩子,虚荣和自私的火焰。可能你的丈夫对你的感情和你想要的不一样,也许他仅仅是骄傲或者孤独,他不知道如何呈现,或许没有勇气呈现他的感受,因为此前被伤害过。世界上有很多这样受到过伤害的男子。我不能豁免你丈夫的罪,我的孩子,因为他也不懂得谦卑。两个如此骄傲的人在一起一定受苦,但是现在你的心灵中有那样的贪婪,让人想起罪过。你想夺走一个人的灵魂。恋爱的人总是想得到这个。这就是罪过。”

“我不知道这是罪过。”我说,我跪在他的面前,开始发抖。

“如果我们不满足于上天自愿赐予的一切,不满足于心甘情愿的给予,如果我们用贪婪的手伸向另一个人的秘密,这总是罪过。为什么不能更谦卑地活着?怀着更少的感情要求?……爱情,真正的爱情是耐心,我的孩子。爱是无止境的,并且经得起等待。爱不可能是任务,那是不人道的。你想征服你的丈夫……但与此同时,上帝已经在这尘世中把你的一切事情安排好了。你不明白吗?”

“我受了很多苦,尊敬的神父。”我说,我担心自己随时会哭出来。

“那就忍耐。”他闷声说,几乎是带着冷漠的语气。

“你为什么害怕受苦?”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苦难会燃尽你的自私和虚荣的火焰,谁是幸福的?你有什么权利奢望获得幸福?你确信,你的愿望和爱是无私的,值得获得幸福吗?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你就不会跪在这里,而是生活在生命所给予的范畴内,同时履行你的义务,等待着人生的安排。”他严肃地说,并且注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