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第13/45页)

那段时间我也去忏悔,就像从前一样。但是我能忏悔什么?我的罪过在哪里,我做错了什么事?……我感觉在这世界上没有比我更无辜的生灵。现在我不再感觉如此……罪恶不仅仅是宗教教义教导我们的。罪不仅仅是我们所犯下的,罪过还是那些我们想做但没有足够力量做的。当我的丈夫——在他生命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孩子的房间以那种特别的、生硬的声音向我喊叫,我明白在他的眼里我是有罪的,因为我不能挽救孩子的生命。

我看到你沉默了,在痛苦的不安中你两眼发呆。你认为,只有一个受伤的心灵才会萌生出这样不公正的夸张感受,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你认为那是绝望。我一刻也没感觉到这个指控是不公正的。你说“一切已经发生了”。是的,办案法官也不能拘捕我,因为根据人们的观点一切该做的都做了。我在孩子的床前守护了八天,我睡在那里,照顾他,并且不顾医生的职业规矩。当第一个医生,第二个医生不能帮助的时候,我叫了其他的医生。我尽了一切努力,是的,但是这一切的主要目的都是要我丈夫跟我一起生活,守在我身边,让我的丈夫爱我。如果其他方式行不通的话,只能通过孩子。你明白吗?……我在为我的孩子祈祷时,其实是为我的丈夫祈祷。只有他的生命对我来说是重要的,孩子的生命也仅仅因此才重要。你说这是罪过!……什么是罪过?我已经很清楚什么是罪过!我们必须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并且保持这份爱,发自内心,倾尽所有力量。当孩子死的时候这一切都坍塌了。我知道我失去了我的丈夫,因为即使他一言不发,他也在怪罪我。你说这是荒谬的指控,是不公正的……我不知道。我无法忍受谈论这个话题。

孩子死后的一段时间,我疲惫不堪。当然我很快病倒了,得了肺炎卧床不起,然后治愈,之后又再次卧病在床。我病了几个月,住进了疗养院,我的丈夫每天过来探视我,并且给我送来鲜花,中午和晚上他从工厂直接过来。有一位护士照料我,我非常虚弱,甚至无法自己吃饭。我知道这些对我而言无济于事,我的丈夫不会原谅我,甚至连生病都不能使他消气。他像往常一样彬彬有礼,并且温柔体贴,是那种令人害怕的善解人意、通情达理、温柔体贴……每当他离开时,我都会忍不住哭泣。

这段时间,我的婆婆也经常来探望我。有一天,那是一个早春的日子,我刚恢复了一些体力,我的婆婆坐在我旁边的躺椅上织毛衣,像往常一样安静。她放下活计,摘下眼镜,友好地朝我微笑,亲切地说:“你要通过报复得到什么,伊伦卡?”

“什么?”我警觉地问道,同时我的脸红了,“您说的什么报复啊?”

“你发烧的时候反复唠叨,‘报复,报复’,不需要报复,我的心肝,需要的只是耐心。”

我紧张地注视着她,这也许是孩子夭折后我第一次注意什么事情,然后我开始说:“我忍受不了了,妈妈。我到底犯了什么样的罪?我知道,我不是无辜的,但我不明白的是,我在什么地方犯了罪,我的过错是什么?我不属于他吗?我们应该离婚吗?如果妈妈认为这样更好,那么我就离开他。您知道我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其他的感觉,只有他。但是如果我不能帮助他,我宁愿离婚。请您给我个建议,妈妈。”

她严肃地看着我,充满智慧并且悲伤地说:“你不要激动,我的孩子,你知道得很清楚,我没有任何建议可以给你。要活下来,要忍受生活。”

“活着,活着!”我叫嚷道,“我无法仅仅像一棵树那样活着。人只有知道为什么要活着时才能够活着。我遇见了他,爱上了他,生命一下子有了意义。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奇怪……我也不能说他变了。不能说他不如第一年那样爱我。现在他也是爱我的,只是他在生我的气。”

我的婆婆沉默了。她一言不发,好像对我说的既不赞成也不反对。

“是这样吗?”我焦躁不安地问道。

“也许并不是这样的,”她谨慎地说,“我不认为他在生你的气。准确地说,我不认为他对你有怨恨。”

“那他生谁的气?”我粗鲁地问,“谁得罪他了?”

这位睿智的老妇人严肃地看着我:“很难,”她叹了口气,“很难回答这个问题。”说着她把活计放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