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第11/45页)

“好的,”我说,“我们动身吧。”

他突然用那种孤独、低沉的嗓音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的声音就像陌生、原始的乐器在演奏:“你说,伊伦卡,我们应该怎么办,在这之后?”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们的生活。那个夜晚星辰密布,我仰望星空,秋日的意大利星空,感到不寒而栗。我意识到,那个时刻终于来临了,所有的努力已失去意义,应该说出真相。我的手脚冰凉,手心却因激动而冒汗。我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能放弃你。我不能想象我的生命中没有你。”

“我知道,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平静地说,“我甚至不奢望你能做到。也许时候未到,或许永远都不是时候,但是在我们的共同生活中,在这段旅行中,在我们的人生中确实存在某些卑微的、丢脸的事情。为什么我们没有勇气说出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他终于说出来了,我闭上眼睛,感到眩晕,就这样闭着眼睛听着。我只说:“那么你说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他沉默许久,思索着。一根接着一根地点燃香烟。在这段时间他吸的是味道浓烈的英国烟,掺杂着鸦片,那烟雾让我有点头晕,但那是属于他的味道,就像他的内衣柜子里的香草味道一样,他的衣服、内衣要用这种苦涩的英国香草味道熏染,这样他才喜欢。一个人是由多少不同的细节组成!最后他说:“我真的不需要别人爱我。”

“不可能,”我牙齿打战地说,“你是个凡人,你一定有爱的需求。”

“是的,这就是女人不想相信的事情,她们不能明白,也不会理解。”他说,就像对着天上的星星讲述一样,“有一类男人,他们不需要爱,没有爱他们也过得很好。”

他平淡而毫无感情地说着,语气疏离、态度自然。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就像一直以来一样,所有的事情说的都是真话。或者至少他相信他说的是事实。我开始妥协:“你无法完全了解你自己。也许因为你没有勇气来承担感情。感情是需要人更加简单、更加谦卑的。”我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他丢掉香烟,站了起来。他个子很高——你看到过他有多高吗?——比我要高一头,但是那一刻他完全凌驾于我之上。他倚在阳台的栏杆上,悲伤中似乎显得更高大,在异国的夜空下,我多么希望解开横亘在他内心深处那个忧伤、陌生的秘密。他抱着双臂说道:“什么是女人生命的意义?是一种感觉,女人可以为之完完全全地奉献自己。这点我很清楚,但是我只能跟随自己的理智生活。我不能为一份感情而放弃自己。”

“那么孩子呢?”那时我几乎以攻击性的声音问道。

“正是这个问题,”他的声音活跃起来,带着不安的颤抖,“为了孩子我愿意忍受一切。我爱孩子。我是因为孩子才爱你的。”

“而我……”我开始说,但是中途沉默了。

我没有勇气说出,我因为他才爱这个孩子。

那个夜晚我们谈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当所有的一切重新浮现,我几乎能记起他所说的每字每句。他还说:“女人们无法理解。一个男人依靠自己的灵魂也可以活下来。其他的只是点缀、副属品。孩子,是个特殊的奇迹。在这点上人会妥协。我们妥协吧。那么我们继续生活在一起,但是请你少爱我一点,多爱孩子吧。”他带着怪异、沉闷、几乎是充满威胁的口吻说道,“你从内心放掉我吧,你知道,我不要别的什么,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因为有别的什么想法或秘密的计划,但我不能再生活在这样敏感的紧张气氛中。有些男人有女性特质,是因为他们需要有人爱他们,但同时也有另一类男人,他们能做到的最高程度就是容忍爱,尽力忍受,而我就是这样的男人。每个真正的男人都是谨慎的,这点你必须要知道。”

“你想要怎样?”我痛苦地说,“我要怎么做?”

“我们达成一种约定吧,”他说,“为了孩子,让我们继续生活在一起。你很清楚地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他语气严肃地说,“只有你可以帮助我,只有你能缓解这种束缚。如果我想要离开的话,早就离开了,但是我不想离开你,也不想离开孩子。如果我要求你做得更多,或许那是不能的。我们在一起生活,但是我不要像现在这样无条件地、从生到死地捆绑在一起,因为我无法忍受。我对你感到抱歉,但是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他彬彬有礼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