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29/59页)
莫菲先生瞧着加什帕尔先生,并第一次对他微笑。加什帕尔先生瞧着讯问人的大手和被讯问人的大手并排放在桌子上,于是,他也一样,冲他微微一笑。
“我只是想弄明白。你的同胞在梦想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吗?”
“所有的说教者都说这个。他认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去神圣化的世界中。既不新,也不完全错误。”
“去……什么?去—神—圣—化?”
“它没有丝毫的神圣。去神圣化。但神圣隐藏在世俗中。这是他说的。因此,它藏在……我们周围,我们内心中。既然隐藏,便不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它不被允许,它处在危险中,被扔弃。神圣被排斥,但隐藏了,持续着。”
“为什么隐藏着?我们的世界满是教堂。满是犹太会堂和清真寺。还有佛庙。而我,我就去教堂。我是信徒。”
“我不是。我听说,洛杉矶有二百五十个不带宗教结构的帮会。二百五十个神?这也许比只有一个神的宗教暴政要好。我不知道迪玛想要什么,或者人们到底建议什么。想法并不危险,只要它们不成为现实。我不认为一个神圣化的世界真的会很神圣。我担心。”
“美国的父辈创建者是一些信徒。他们都读圣经的。”
“但他们把个体定义为公民。”
“宗教帮助人。”
“兴许,但国家呢?伊朗不是唯一的例子。”
“要求你写这篇文章,并不意味着你非得写不可。这难道是一种复仇吗?”
“一种复仇?向谁,为什么?我甚至都不认识迪玛。”
“我不是在说他。向那些像他一样的人。你的家庭受苦了。”
“我的家庭?是的,它受苦了,但我,我是战后出生的。我的父母想忘掉这一恐怖。此外,他们曾被马扎尔人[63]当局送往集中营。迪玛不是匈牙利人。”
“不是在说他。是说像他那样的人。”
彼得不吭声了,沉着脸。他的家庭?这么说,他们知道了迪玛、帕拉德和他的一切。现在,警察将要问他关于后来成了共产党检察员的钟表匠的种种细节,还有在火葬场门口见到的他妻子的情况。他本不该写这篇文章的!他早就预见到了怀疑。有必要表现得谨慎、宽容、暧昧。复仇,愤慨,怨恨,你瞧瞧这个!
“不,不是一次复仇的影子。那篇文章很和善,美国的报纸就是这样肯定的。他们说,我在纪念迪玛。这是真的吗?我对伴随我成长的那种文化环境无法免疫,对它的矫揉造作和它的寡廉鲜耻。外省的精英主义,世界的尽头。无论如何,共产主义治愈了我的启示。”
“你说没有什么是新的。因此,也没有什么启示了。”
“唔!是的……我成长在一种暧昧与躲避的文化中。美国给了我再教育。”
“通过这个女学生吗?”
“兴许吧。我以前没有想过。我该想到的。”
是的,他本该想到的。莫菲的建议是贴切的。
“大学生们也教育了我,是的。塔拉也是,无疑。我很好奇,我想弄懂我来到的地方。而你,你想弄懂我离开的地方。”
“文章中说到,暴君们让他迷惑。迪玛先生赞赏暴君吗?为什么?他不是也一样,在暴君统治之下生活过吗?”
“军事独裁只是在他介入政治之后才建立。军事的,但又是巴尔干的。而不是德国的或中国的。腐败的优势。”
听到对腐败的赞扬时,警察眨巴着眼睛,但不作解释。
“他也将了解一种西方的独裁。在战争期间,他是一个大使馆的公务员,在一个西方国家中。一个单一民族的国家,如他所说,并不让他讨厌。社会管理中对上帝的暗示,基督徒的牺牲。荣耀和拯救,宇宙节奏中人的重返,家庭体系的有机性,跟退化的个人主义相对。如同习惯的那样,我斜向地、肤浅地读了这些。”
理论似乎早已让彼得和帕特里克都疲劳了。句子末尾,加什帕尔深深叹了一口气,仿佛一次实在太长的苦役终于结束了。
“学院院长是不是希望这篇文章会给你带来声望?他聘用了你,尽管有不少反对意见。”
“我不知道。拉里,对不起,阿瓦建先生坚信必须写这文章。这是一个正义的事业,他说。我应该治愈东欧的暧昧,他说。他在那所大学学习过,老头就是在那个大学中变成了一个伟大的美国教授。这一巧合刺激了他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