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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中透露出一丝情意,其中的亲昵之情也令人感到宽慰。一如平常,杰克问艾米莉这一天是怎么过的。她告诉他,天很热,布里奥妮的戏砸锅了,利昂和他的朋友到家了。艾米莉说:“利昂的朋友跟你是同一个阵营的。只是他希望有更多的士兵,这样他就能向政府出售他的巧克力条了。”

“我明白。不愧是铁杵磨成针啊。”

艾米莉又说了晚餐上的事,以及罗比餐桌上失魂落魄的神情。“我们真的该送他去读医吗?”

“那当然。他走出了大胆的一步。这是他的性格。我知道他会尽力的。”

接着,她又描述了这顿晚餐是如何以双胞胎留下的字条而告终,搜索队是如何出发去搜寻他们的。

“两个小混蛋,他们究竟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还在等消息。”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只有被远处机械的喀哒声所打断。当这位高级公务员最终发话时,他已作了决定。他很少叫妻子的名字,现在,他直呼她的大名,说明他郑重其事了。

“艾米莉,我要挂电话了,我要去报警。”

“真有那个必要吗?等警察来了,……”

“如果你有任何消息,立刻告诉我。”

“等一……”

这时,艾米莉听到有声音。她转过身去。利昂正从正门处走过来,塞西莉娅紧跟其后,一声不吭,一脸的困惑不解。后面还有布里奥妮,一只臂膀搂着她表姐的肩。罗拉面色苍白,神情僵硬,像戴了一个黏土制成的面具,没有任何表情。刹那间,艾米莉就知道出事了。两兄弟去哪儿了?

利昂穿过门厅向她走来,伸过手来抢下话筒。裤脚的翻边直至膝盖处都沾上了土。是淤泥,如此干燥的天气里竟然沾上了淤泥。他气喘吁吁,从艾米莉手中抢过话筒背过身去时,一绺又湿又直的头发在脸前晃动。

“是你吗,爸爸?是的,听着,我想你最好回来一趟。没有,还没有呢,比这更糟。不,不是,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如果行,今晚就回来。我们得给他们打电话。尽量回来。”

艾米莉把手按在心口,后退了几步,走到塞西莉娅身边。三个女孩子都站着看。利昂压低了声音,用手在话筒处窝成杯状,小声嘟哝着些什么。艾米莉什么也听不见,也不想听。她宁愿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去,但利昂挂了电话,酚醛塑料话机发出一串嗒嗒的回声。他转过身来,面朝着她。他目光锐利,紧紧地盯着她。她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怒气。利昂缓了一口气,咧了咧嘴唇,表情很古怪。

他说:“我们到客厅去坐一会儿。”

她懂他的意思了。现在他不想告诉她。他不想让她倒在地上,砸破了头颅。她双眼盯着他,但身子一动不动。

“过来,艾米莉,”他说。

她儿子的手搭在她肩上,又热又沉。透过丝质衣料,她感到利昂的手湿湿的。无助的艾米莉任由利昂把她引向客厅。她所有的惊恐都集中在了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上:他要她先坐下,然后才会告诉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第十三章

再过半个小时,布里奥妮就将犯下罪行了。她意识到自己正与一个躁狂者共处这一沉沉暗夜,于是从一开始就紧贴着有阴影的墙走。每当经过有光亮的窗前,就把身体弓得比窗台还低。她知道他会沿着车道前行拦截,因为她姐姐和利昂就是沿着那条道一起出去的。当布里奥妮觉得自己和他相隔的距离比较安全时,就大胆转身走出屋子,径直走向马厩区和游泳池,去看看双胞胎是不是在那里玩浇水的软管,或是掉入游泳池溺毙了,面朝下浮在水面上,涨得面目全非。她考虑着该如何形容这一情景:水波荡漾,他们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飘来飘去,头发一绺一绺地散落开来,裹着衣服的尸体轻轻碰撞后缓缓地飘离开去。夜晚干燥的空气游离于她的裙衫和肌肤之间,她觉得在黑暗中思路畅通,头脑灵活,没有什么她不能形容:一个躁狂者,沿着车道轻手轻脚地向前行进,路边的植草边沿压低了他的脚步声。但所幸的是她哥哥和塞西莉娅在一起,就不必担心了。这美味的空气,她也能形容。青草里飘来牛羊甜美的芳香,被烈日炙烤过的地面还留有白天的余热,散发出富含矿物质的泥土气息,徐徐微风从湖面上吹来。

她开始飞奔,穿过草地,觉得自己能跑上一整夜,像一把利刀穿梭于丝绸一般的空气中,跃过脚下钢圈般的硬地。夜幕笼罩下,飞奔的速度都似乎增加了一倍。在梦中她曾这般奔跑,身体前倾,张开双臂,拥抱信念——这在现实中非常困难,可在梦境中易如反掌——双足蹬地,腾空而起,在树篱、大门和屋顶上低飞,接着,向高空猛冲,欢快地翱翔于云际,盘旋于田野之上,最后俯冲直下。现在她能感觉如何通过渴望就能做到这一切。她穿行于一个爱她的世界中。她想要什么,它就给她什么,她的梦想都能成为现实。当梦想成真的那一刻,她就用语言来描绘。写作不正是一种翱翔,一种可以做到的飞翔的、梦幻的、想象的形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