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人的爱情(第15/24页)
伊内德数了数,“七个字母,”她说,“七个。”
他说:“树薯[13]?”
“树薯?里面是两个‘s’吗?树薯。”
奎因夫人胃口日益反复无常。有时她想吃烤面包,或者涂奶油的香蕉。一天,她说想吃花生酱饼干。伊内德做了所有这些食物—反正孩子们会吃—做好以后,奎因夫人总是无法忍受它们的样子或味道。就连果冻也有一种她受不了的气味。
有几天,她讨厌一切噪音。开着电扇她也受不了。另外几天,她要开着收音机,想听播报生日愿望和周年纪念日心愿,打电话让听众回答问题的那个台。要是你答对,就可以赢得去尼亚加拉大瀑布的旅行、一罐汽油、一堆食品,或者一些电影票。
“全都是安排好的,”奎因夫人说。“他们假装在给谁打电话—其实人就在隔壁,已经知道答案啦。我以前认识一个在电台干活的人,就是那么回事。”
这样的日子,她脉搏跳得比较快。她会用一种尖锐的声音,气喘吁吁地说话,语速飞快。“你妈开的是啥车?”
“一辆褐紫色汽车。”伊内德回答。
“什么牌子?”奎因夫人追问。
伊内德回答说她不清楚,确实如此。她过去知道,但早忘了。
“她是买的新车吗?”
“是的,”伊内德回答,“是的,不过那是三四年前的了。”
“她住在魏伦斯夫妇对门的大石头房子里,对吗?”
是的,伊内德回答。
“有多少房间?十六间?”
“没那么多。”
“魏伦斯先生淹死后,你参加他的葬礼没有?”
伊内德说没有。“我不怎么喜欢参加葬礼。”
“我本来要去的。我那会儿病得还不算重,我准备和公路边的何维夫妇一起去,他们答应让我搭车,但是她妈和妹妹突然也想去,后座的位置就不够了。然后克莱夫和奥利弗也开卡车去了,我本来可以挤进他们的前座,可他们想都没想到问我一声。你觉得他是自杀吗?”
伊内德想起递给她一朵玫瑰的魏伦斯先生。他那种半开玩笑的殷勤令她牙齿发酸,就像吃得太甜时的感觉。
“不知道啊。我想不是吧。”
“他和魏伦斯夫人关系还好吧?”
“据我所知,他们相处得非常和谐。”
“哦,是吗?”奎因夫人反问道,模仿着伊内德谨慎的语调。“和呃呃谐。”
伊内德睡在奎因夫人房里的沙发上。奎因夫人可怕的瘙痒已经几乎消失,尿频症状也同样减轻。她夜里大部分时间都能安睡,只是呼吸依然一阵阵变得艰难、吃力。伊内德会惊醒,迟迟不能睡着,不过问题出在她自身。她开始做一些可怕的梦。与她从前的梦绝无相同。她常常以为,噩梦无非就是发现自个儿待在一幢陌生房子里,房间不断变幻,要干的活儿总是让她力不从心,以为已经做完的工作都还没做,有无数事要她分心。然后,当然了,她也做过感觉很浪漫的梦,某个男人用胳臂搂着她,或者甚至紧紧拥抱她。要么是个陌生男人,也有可能是她认识的男人—有时是一个想想都觉得可笑的男人。这些梦会让她沉思,或者惆怅,不过也有点欣慰,它们表明这类情感对她而言也是可能的。如果说它们曾经让她烦恼,那么与她现在的梦相比,它们根本、根本不值一提。现在的梦里,她会与不可思议、完全出乎意料的对象交欢,或者交欢未遂(有时闯入者或者变化的环境阻止了她)。肥胖扭动的婴儿,裹满绷带的病人,甚至她的亲妈。她因欲望而湿润,饥渴地呻吟,会粗鲁地操作起来,带着一种邪恶的实事求是的态度。“是的,只能用这个了,”她自言自语,“找不到更合适的了,只能用这个了。”这种冷酷的想法,这种实事求是的邪恶,又把她的欲望逼迫得更加炽热。她醒来依旧不知悔改,浑身淌汗,精疲力竭,像一具动物尸体般瘫着,直到她的自我、她的耻辱和难以置信,像洪水一样劈头压来。皮肤上汗水变得冰凉。她在温暖的黑夜中战抖地躺着,充满厌恶和羞耻。她不敢再次入睡。她渐渐习惯了黑暗,习惯了灌满微光的纱窗形成的一个个长方形块块。病妇的呼吸声碾压着、责备着,然后又几乎无迹可寻。
她思忖,如果她是个天主教徒,会在忏悔时坦白吗?这实在不像她在哪怕私下的祈祷中会提及的事。她已经不怎么祈祷了,除非参加正式的祷告。把她刚才的感受告诉上帝似乎毫无用处,而且是亵渎的。上帝会为之蒙羞吧。她自己的思想令她蒙羞。她的宗教是充满希望、质朴实在的,没有空间容纳糟粕,比如恶魔对她的安眠的这种入侵。她脑中的污秽封存在她体内,没必要对它大惊小怪,让它显摆。当然没必要。它啥都算不上,只是思想中的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