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人的爱情(第13/24页)
“你是说要祈祷吗?”妈妈问,伊内德脸上现出一种咬紧牙关、遮遮掩掩的表情,换在别的女孩身上,大有可能意味着要与男朋友私会。
“那个保证,”第二天,她对妈妈说,“是说不要在医院工作,对吗?”
妈妈回答,她是这样理解的,没错。
“而且是说我不能毕业,不能做注册护士?”
没错,没错。
那么,要是有人去不起医院,或者不想去,需要住家护理员,要是伊内德去他们家护理他们,不是做注册护士,而是做所谓的实习护士,那就不算违背诺言,对吗?既然需要她护理的大多是孩子、生孩子的女人或垂死的老人,也就没多少让女人变得粗俗的危险了,不是吗?
“如果说,你得去接触的男人,都是再也不会从床上爬起的那些,倒也不无道理。”她妈妈答道。
但她还是忍不住补充,这一切只能意味着,伊内德决定放弃在医院做体面工作的可能,到可怜、穷困的人家里,揽下能把腰都累断的苦活儿,挣的钱聊胜于无。伊内德将要从污染的井里用水泵打水,冬天要敲破洗脸盆里的冰块,夏天与苍蝇作战,还得使用户外厕所。洗衣板和煤油灯要取代洗衣机和电灯。她要在这种条件下照料病人,还要料理家务,照顾穷苦狡猾的小孩子。
“不过,要是这是你的生活目标,”她说,“我看得出来,我把它说得越艰难,你越会下定决心去实现它。我只想说,我也要请你做两个保证。你得保证,你一定得喝煮沸过的水。此外你一定不会嫁给某个农夫。”
伊内德说:“这都是些什么疯狂的想法哟。”
那是十六年前。开头那阵子,人们越来越穷。越来越多人去不起医院,伊内德服务的人家日益穷困潦倒,条件几乎真像她妈妈形容的那般恶劣。有的人家洗衣机坏了没钱修,或者被掐断供电,或者根本就没供过电,床单和尿布必须手洗。伊内德并非无偿工作,否则会妨害其他干着护理、却不像她那样进退自如的女人们的利益。不过她会给孩子们买鞋子和冬季外套,带他们去看牙医,买圣诞礼物,把大部分收入都还回去。
她妈妈四处拜访朋友们,搜集旧儿童床、婴儿椅和毯子,还有不少旧床单,亲自帮着撕开、缝成尿布。所有人都说,她想必因为伊内德而无比骄傲。她回答说不错,当然如此。
“不过有时要干的活儿简直多得可怕,”她说,“这是在做一个圣女的妈妈呀。”
然后战争爆发了,医生和护士都不够用,伊内德前所未有的受欢迎。战后,她继续供不应求了一段时间,因为突然有那么多婴儿出生。直到现在,医院扩建了,许多农民有钱了,她才渐渐仅限于照料得了古怪毛病、无药可救的人,或者脾气糟透、医院拒收的病人。
这年夏天,每隔几天就下一场瓢泼大雨,然后火辣辣的阳光把湿透的树叶和草地照得闪闪发亮。清晨总会起一阵浓雾—河边雾气是那样浓厚—即便浓雾消散,你也无法朝任何一个方向看得很远,夏天茂盛浓密的植物挡住了视线:枝繁叶茂的大树,裹满野葡萄藤和五叶爬山虎的灌木丛,茂密的玉米、大麦、小麦和干草。正如人们议论的,所有东西都长过了头。干草6月就可以收割,鲁佩特不得不匆匆忙忙地赶在大雨前把它们搬进谷仓。
他晚上来家的时间愈来愈迟,他要抓紧最后的天光多干活。有天晚上,他赶来时,屋里黑乎乎的,只有厨房桌子上点着一根蜡烛。
伊内德急忙跑来给他开纱门。
“停电了?”鲁佩特问。
“嘘。”伊内德提醒道。她低声说,她让孩子们睡在楼下,楼上的房间太热了。她把椅子推到一起,铺上被子枕头,做成小床。她自然得把灯关掉,这样她们才睡得着。她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一根蜡烛,这就够了,她可以靠着它在笔记本里抄抄写写。
“她们会一直记得在这里睡觉,”她说,“小时候在个新鲜地方睡觉,能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放下一个盒子,里面装着给病房用的吊扇。他白天到瓦利买的。他还买了一份报纸,递给伊内德。
“我想你或许想知道世界上发生了些什么。”他解释道。
她把报纸摊在桌上的笔记本旁。报上有一张照片:两只狗在一个喷泉里玩耍。
“说是有一场热浪袭来,”她说,“能了解了解这个,多有意思呀。”
鲁佩特小心地从盒子里取出吊扇。
“太好了,”她说,“房间这阵子已经凉快了,不过明天看到它,她一定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