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11/17页)
虽然科比尼安给我的自行车上装了一个拖拉机座垫,使车座有了柔和的弹性,但是蹬了两周下来我还是彻底垮了。因为从邓普斯特公路直到鹰原都是土路,全长350公里,所以我要求在道森城休整一周。我的要求得到了满足。我们刚到营地,就被主人当作路人皆知的German bicyclers40来欢迎,而且在这个人满为患的营地边缘得到一个特别好的位置。跟来自首都的女子棒球队保持了足够的距离,但是跟庞然大物似的美国厢式客货两用车离得很近,不论昼夜,这些车里总是传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电视噪音。但是我们几乎位于大树下面,这里刮风不止,树木全都随风摇曳。幸好这些大树也使科比尼安有所触动。今天他甚至对我说:树的影子比树本身摇晃得更厉害。
他有时候一声不吭,仿佛永远不再开口,见他有这种反应,我不禁喜在心头。
昨天我还是问了他为何一声不吭,他说:现在让我好好想想光细胞的抗重力技术。他从我的眼光看出我不是特别地明白,所以就像大人对小孩说点小孩本该知道的事情那样对我说:无重力影响的细胞。
7月1日是加拿大国庆。罗德里希想带我们去参加加拿大国庆大游行。科比尼安不想去。不能扔下他一个人不管。这种感觉比任何感觉都更为强烈和清晰。一刻也不能扔下他。我跟着他走路进城,去找特种轮胎商店,或者找一家卖扳手的商店,以便修理我的自行车前轮上面的杯架。如果我们一无所获,只找到一家十公里外的五金商店的地址,罗德里希就开车送他去,我也跟着去。理发的事情就别想了。我的自行车要修的东西比他的多。我的后轮的轮辋撞弯了。如果一颗螺丝从他手里滑落,我就去草地里找,找到为止。科比尼安在车胎上捣鼓了好几个钟头,所以总有人找他搭话。有的是刹车线断了,来自柏林克罗伊茨贝格的苏西和乌利是别的问题。这俩人骑车从中国北方穿越俄罗斯到了阿拉斯加,还想继续到美国西海岸,然后到墨西哥。乌利束手无策,因为苏西的后轱辘已三次接连撒气,不管他如何细致地修补也没用。科比尼安发现一根细铁丝还扎在里面,随即拔了出来。乌利和苏西连连感谢。来自圣地亚哥的凯文就是刹车线断了。他想去北冰洋,然后拐向纽约。表示感谢的时候,他几乎有点多情。他不止一次说,遇到科比尼安是a great inspiration41。科比尼安告诉他,邓普斯特公路也是我们走的路段。从这里到鹰原有三个山口。总之,如果他的刹车线再次罢工,大家又会相遇。他建议他刹车别太猛。凯文说,如果他的父亲像科比尼安,他永远不会离开圣地亚哥。说罢便走了。
在这个地方我们每天晚上都在营地的服务站吃饭。如果沿着邓普斯特公路蹬车,我们又吃平常的晚餐,也就是烤面包加奶酪、洋葱、彩椒。
瑞士女人也在服务站开了个商店。我买了一根项链。因为是育空地区的黄金做的。我戴上之后,科比尼安说:这根项链你再也不许取下。
去杰克·伦敦小木屋的郊游非常成功。通常情况下,科比尼安对属于大自然的一切了如指掌。他把一切历史事物划入博物馆范畴,他对博物馆毫无兴趣。但罗德里希讲的杰克·伦敦小木屋的故事却让他听得聚精会神。1896年,淘金热把几十万人吸引到育空地区,杰克·伦敦也随之来到道森。他在小木屋住了四个月,小木屋的圆木则是他和他的朋友亲手砍伐的。这些原木后来半数被运到加利福尼亚的奥克兰,便于人们在他的出生地也能搞一个半真实的杰克·伦敦小屋。
亲爱的朋友,到处都有圣人遗物崇拜!
作为淘金者,杰克·伦敦和他的朋友很不走运。尽管汇入育空河的所有溪流的金沙含量都很高,有些至今如此,我们的文学家和他的朋友却不得不找一条小船,划船回到文明社会。我们的文学家当时二十二岁。后来他从自己的内心淘出了黄金,罗德里希说。尽管他是被译成外文最多的美国作家,但他四十岁就告别了人世。我看见科比尼安的脸上出现一丝痛苦的抽搐。
我和科比尼安躺在帐篷里,但还没有钻入睡袋。这时他拉着我的手,说他对我隐瞒了一件事情,而且一直瞒着,这使他非常痛苦,因为我们的婚姻一开始就建立在坦诚相见的基础之上。世上一切常见的谎言在我们之间都毫无必要。然后就道出事实。他读了路德维希的书《鸿鹄之志》,他担心路德维希描写我们的方式会伤害我。他无法建议我读或者不读这本书。但是他最终不得不说,路德维希描写我们的方式让他非常高兴。路德维希没照顾我们的情面,但是他也没照顾自己的情面,他自始至终毫不留情,这使他的书整个说来非常地真实。书中出现的人物,谁也别期望自己能受到特殊照顾。路德维希没撒哪怕一个谎。大家都一样。但他担心,如果我读到这本书,我更希望看到用谎言来粉饰的描写而不是借助回忆进行研究。所以他建议我别读这本书。怎样的一个朋友啊,他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