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19/32页)
有一些作家,他们跨越了专业鸿沟,就是说,他们探讨整体。《喜沙草》真的不能给您看,能够给您看的书我还没写好(书名为:《星尘》)。我在《喜沙草》中引述了一个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探讨整体的作家:瓦尔特·本雅明。我不得不把他派上用场,因为他描述了我关心的话题,即文化和野蛮的水乳交融。但是我不想跟您说,我只想把本雅明为我们拯救下来的美好的《塔木德》传说转交给您。根据这一传说,不计其数的新天使被成群创造出来,旨在给上帝唱颂歌,唱完就终止其存在,就化为乌有。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情况。是不是?至少我是很乐意做这种不计其数、放声歌唱、然后销声匿迹的生灵。您肯定知道,本雅明能够非常严肃地使用拯救这个词。
我刚才腾云驾雾,为的是迂回获得与您的同行关系,现在我却直线跌落,跌回属于我的现实,回到一败涂地。您先听我讲讲昨夜梦见了什么,然后您会明白我的意思。
我躺着。不知在什么地方。一个人,从我的角度看是一个巨人,朝我走来。满头银发,但嘴巴乌黑。他举着手,走到我跟前,一掌打下来,打我的脸。我的胳膊、我的双手动弹不得。我不能把它们抬起来保护自己的脸。他又打了一下。我发出喊叫。我的喊声显然超出了梦境。伊莉丝吓了一大跳,俯身看我。把我叫醒。轻轻拍我,所以我问:你干吗打我的脸?你发出了可怕的叫声,她说。我表示感谢。她回到自己的床上。我清醒地躺在床上。我不想重新入睡。我不想再睡。如果这类梦等着我。
我白天做了什么错事,导致夜里做这样的梦?教授女士?对不起,我问的不是你,是我自己。
这是否是用梦来清算迄今为止最大的背叛?
我必须受到惩罚。我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受到惩罚。在梦中受到惩罚。由于这一次如此触目惊心,我去最后一次背叛中寻找原因。这个梦非常愚蠢!它不知道我们在哪一个层面交往。譬如我知道我无法跟人解释你我之间来来回回的事情。谁也不必——用一个非常直白的婚姻技术词汇——“嫉妒”我们俩。
我不想招惹您的怜悯即情感替代品,所以才把前天的梦讲给您听。语言在梦中显露其游戏本相,这一回是英语:From strange simplicity to familiar complexity19。
有一个现象引起我的注意,它不得不引起我的注意:我对科比尼安·施内林毫不“嫉妒”。我必须为自己找到合理的解释。我发现,您和我的共性,只可能是您我的共性。我必须固守这一想法。否则就是虚无。作为——请允许我这么说——一对男女,我们举世无双。也许每一对都说自己举世无双,都相信自己举世无双。但是请您务必告诉我,我们从我们婚姻的另一半那里夺走了什么?我们彼此给与的,只能来自我们自己。我现在不得不给您写的话,我不可能写给别人看。
我们刚开始通信时您告诉我,作为神学家,您对我承认自己的专业书出自一个纯文学作者之手毫不陌生。读了您的话,我立刻感觉自己被一个家庭所接纳。我属于这个家庭,它的语言被我遗忘,但我还能够理解。现在我以小说作者的身份补充一句:每一部小说都是一本专业书。如果它不是专业书,它也不是小说。小说,一本关于心灵的专业书。
您的感同身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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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感同身受者,
伊莉丝的一个句子说:我拒绝别人,我就拒绝了自己。保罗的《罗马书》里有这么一句:你判断别人,就是定你自己的罪。
我相信我还是可以把这个道理告诉那位不研究神学的女人。也许她很高兴在自身发现一个保罗的句子。
您给我写的话,在我心里得到补充:我不喜欢孤独。科比尼安可以忍受孤独。他脑子里总有目标明确的活动。他不停地思考问题。他总是在寻找答案。他只能在孤独中寻找答案、找到答案。我的拯救有赖于他人。有用性的最微小的迹象我都体验为从属感、强大、健康、幸福的预兆。我可以跟您交换信件,因为您让我觉得我可以成为体验对象和理解对象。所以我不孤独。如果您表示理解我,而且是一种令人信服的表示,我就不必持续求得自己的理解。在我的职业里,轻松的存在是终结,是死罪。我的老师,您知道是谁,称之为回眸埃及的肉锅20,称之为向某个主义倒退。就像猫儿四肢着地,他说。但是对你的要求就是忍受你的信仰带来的孤独。这里没有来自邻居的温暖和迁就。这两样由您提供。顺便说说,我发现我的老师跟蔑视畜群的尼采如出一辙。我最想说的是,这才是汉子气概。我把您视为一个毫不可疑的邻居。您千万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