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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字母链条就是一根索桥,它横跨名叫现实的深渊。当我悬在半空、脚下蹬不着任何支撑时,我才体会到自身。我的活力来自您。这我体会到了。这可不是虚无。即便只有字母。我眼里看着您的句子,心里涌起阵阵暖流。发自心底的暖流。在那以前,我还不曾有过自我体验。但这一切停留在虚无的范围。这就是我们能够拥有的东西:虚无。
我希望,通过神学您已充分了解一个道理:词语之外是虚无。我们都有同一个职业:虚无装饰家。我还需要补充一点,因为我给您写信的时候总是写完之后又想起一点相关的事情:作为专业书的小说,作为小说的专业书,相关证据: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二十世纪伟大的小说家之一。让资产阶级睁开了双眼:他应该获诺贝尔奖,当然。医学奖?几乎不可能。但是:文学奖。您的卡尔·巴特也一样。既然所有的人都在做一件事:装饰虚无,为什么还有不同的科学院。又及:我请您允许我称呼您的名字。它吸引着我。您的名字是磁铁风暴。它是词语中的词语。我想在玛雅这个词语中沉没。
好像我受到的刺激不够多似的,您还取名玛雅。为什么不是盖尔达、英格、安内利泽?
偏偏是玛雅……
今天任人摆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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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巴西尔·施鲁普,
如果您叫我玛雅,我就可以叫您巴西尔·施鲁普。如果我们直呼另外一个人的名字,我们就再次给他洗礼,或者刷新他平生的第一次洗礼。我很高兴您通过直呼名字来拉近我们的距离。还有:我父亲研究东方学,他痴迷于发生在西班牙的一切,从阿拉伯奇迹和暴力到戈雅。他只有一个女儿,不叫她玛雅叫什么?在马德里的普拉多博物馆,他让我看了《裸体的玛雅》。著名的香皂也叫玛雅,但不带冠词。您呢:巴西尔!我真高兴!卡帕多基亚的凯撒里亚主教。我非常熟悉。他可是在公元335年前后写了一篇论文,建议年轻人也要强迫自己读异教徒的文学。他提到荷马、赫西俄德、欧里庇得斯,当然还有柏拉图。
您就是这样一位巴西尔。对我而言。您用文学的箭矢穿透了我的神学铠甲。卢伊特嘉德觉得玛雅这个名字不好。我也觉得卢伊特嘉德这个名字不好。她一一说明了玛雅这个名字对她如何不合适,本来我只能说很庆幸自己没有取名卢伊特嘉德。但我还从未酒后失言。路德维希为自己的名字自豪,科比尼安的名字是他深深尊敬的父亲给他起的,所以同样刀枪不入。我们喝酒总是过量。路德维希说过,酩酊大醉之后我们也必须相互理解和忍受。这才看得出我们是朋友,或者只是偶然相识。这种现象在大城市里屡见不鲜。
成年人,尤其是生活优裕的成年人偶然建立的熟人关系会经历各种复杂考验。譬如一起看戏!约翰·纽迈耶21的芭蕾舞剧《仲夏夜之梦》。我整个晚上都有一个印象,即台上发生的事情超出了我的感知能力。我发现我只是用眼睛在观看。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几乎没什么感觉,我只看他们在台上做什么。后来听路德维希说,男演员蹦跳的高度远远不够。在莫斯科大剧院,男演员跳起半天后才慢慢落地,在这里,他们根本就没有弹跳起来。仙后和毛驴交媾的场面遮遮掩掩地发生在后场。不,不,不!在这些夜晚,对我来说最难堪的考验总是卢伊特嘉德的首饰!她生着一对可观的、确实高高耸立着的乳房。具有冒险意味的低胸衣领不断让它们变得惹眼。而且,这对高耸的乳房每次都有耀眼的首饰衬托。她的悬挂首饰始于脖颈,然后自上而下形成越来越宽的几段,下端是一颗宝石。相对于这颗宝石,前面的一切都是前戏。为了把卢伊特嘉德变成这样一个首饰佩戴者,路德维希每次都不得不扔出大把的钱。给人的印象却是:偷来的。来自某个宫殿。即便是随时准备对人表示钦佩的科比尼安,每次见到她的最新打扮都无话可说。当然,他总是被谈话内容深深吸引,我们事后才发现他好多时候根本没有察觉到这场由首饰和乳房共同营造的狂欢。我总是着急得浑身出汗,因为我害怕别人看出我一直在拼命对她的胸口首饰展视而不见。
但是,卢伊特嘉德和路德维希之间的争执比我们和他们之间的争论来得更频繁。幸好卢伊特嘉德和路德维希的大声争吵足够频繁,因为比路德维希小二十岁而又身为其第四任妻子的卢伊特嘉德,无法忍受我和科比尼安默默忍受的事情:我们一见面,路德维希就说个不停,仿佛除了他就没有谁能说话。我们当然可以提问。可以言简意赅地表示赞同。尽管我们两家认识的时候卢伊特嘉德已经做了他十年的妻子,她仍然没有放弃晚上聚会时说几句话的权利。这两人同时说话的现象屡见不鲜。她朝着科比尼安说,他朝着我说。科比尼安最讨人喜欢的一个本事就是听人说话。他听人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哑巴或者有耐心,他会显得很感兴趣,甚至着迷。有时我也必须承认我很乐意听路德维希说话,而且想一直听。这要归咎于他自己对自己讲述的事情充满兴趣。既然他讲述的事情如此重要,听者也觉得很重要。即便我不得不承认我不像科比尼安听得那么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