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10/32页)
言归正传:昨天科比尼安又坐车出门了。每次我把他移交给罗德里希都要玩笑似的警告罗德里希:您好好照顾他。他知道我指的是在路上。罗德里希已经给科比尼安做了八年司机。周二去,周五回。周五晚上科比尼安总是说:如果他过早体会回家的快乐,这种快乐就会变成痛苦。他不喜欢痛苦。在庞然大物般的施泰格利茨市政厅出现在城市快速路边之前,他必须克制这种快乐。它可以施加点压力,可以催一催,但是不可以自行行动。否则他就把持不住了。进入施泰格利茨之后,他可以放松管制,让感情自由进出。出快速路以后,每等一个红灯,他都会增添一分回家的快乐。如果他的车从施维泽大街进来时我没有站在门阶迎候,他就告诉司机:挂倒挡,去阿德勒斯霍夫,俯冲实验塔15。去他美丽的公司。他总是把他的公司称作美丽的公司。他周五的归来和周二的告别都是我们的新婚。而且我们一个星期都不通电话。科比尼安:我觉得拿自己的感受来闲聊太可惜。事实上我们俩都憋了一肚子话,我们必须释放从周二到周五聚集起来的一切。血红蛋白和辩证神学之间不存在任何竞争。
他不得不忍受一个推销员的纠缠。后者说,他们公司是印刷机行业的劳斯莱斯。另一个又向他推销一个可以发现Transmitter公司新的亏损源头的成本管理软件,称其方法是目标明确的领导工具。科比尼安则说:发现亏损源头,这可是他很乐意从事的职业。他不让别人陷入难堪,这是——您注意——他的一个很难和强项区分开来的弱项。譬如,下面这个故事也发生在他的六十大寿引起的热闹当中:最近他被授予第n个名誉博士头衔,古老的大学,校长上了年纪,已经瘫痪,坐着轮椅。在宣读羊皮纸上写的东西之后,他想把羊皮纸卷递给科比尼安,没有成功,羊皮纸卷从台上滚向台下。有人想去捡,科比尼安挥手劝阻。他走上讲坛发表答谢词。他是这样开头的:高贵的羊皮纸遵循重力原则,找到了自己的路,它停在哪里就应留在哪里,它应该留在仁慈的校长夫人脚下。世界上还有征兆和奇迹。但这不是奇迹,这是一个征兆。全场鼓掌。校长夫人的年纪只有校长的一半,活力则是校长的两倍。她拾起羊皮纸卷,抱在怀中,把它当婴儿似的轻轻摇晃几下,然后递给科比尼安。科比尼安随即告诉大家,他曾多次被授予名誉博士,但从未像今天这样刻骨铭心。这就是科比尼安。
有时我感到一种恐惧,因为我们的日子过得太好。
顺便说说,我不反对我们的——这么说吧——信件往来发展成一场坦白竞赛。希腊人起初还把真理命名为“不遮蔽”。而且与宙斯的一个女儿即阿勒忒娅同名。总之,我后来者居上:居住在采伦多夫16的这对夫妇先从美景宫回家,然后由妻子背诵晚会上听到的各种溢美之词,然后自认为讲话失败的丈夫突然间精神崩溃,然后两人拥抱在一起,最后还是以做爱告终。在经历一个人头攒动的夜晚之后,我们由此体会到我们之间的距离远比别人和我们的距离近得多。
您和我都把不遮蔽当作一面旗帜高高举起。我觉得这比掐着手指坦白更好。我们之间甚至有了一段故事。巴西尔·施鲁普。当我在美景宫的圆桌餐会上把这个名字和您的人联系起来之后,我就知道了,巴西尔·施鲁普,这就是那个时不时地引起众说纷纭的家伙。坐在圆桌边上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只能用毫微作单位计算其速度。巴西尔·施鲁普,我在帮助那个又迟钝又懒惰的H教授为纪念文集组稿时想到此人。我甚至还知道我为何把您从征稿名单上拿下。纪念文集的撰稿人必须是能够让众人喜欢的人物。所以纪念文集也不如侦探小说扣人心弦。但我恰恰吃不准您是否讨众人喜欢。所以必须拿下!我甚至还考虑过是否应该读一读《喜沙草》。这本书已经成为时髦的沙龙谈资。但我随后在一篇采访您的报道里读到,您声称为自己成为沙龙谈资而烦恼。您说这本书在观点交锋中被简化成几条在书中根本没有,也不可能出现的陈词滥调。譬如:我们每个人都是喜沙草,都在装饰和加固文化防洪堤,以抵御野蛮,包括一切外在和内在的野蛮。是的,我也觉得这些话比较乏味。也许我还对您心生怜悯。但既然您只是一个争议人物而非明星,您就省得去答复约稿信件,说自己正忙于写新书,无暇参与撰稿工作。您在采访中也提到下一本书即将问世。还透露了书名。《星尘》。这个书名对我有所触动。您的一个句子在我这里幸存下来,现在我说给您听:是的,我写了一本专业书,但这是一个纯文学作者撰写的专业书。这个句子我可以翻译成神学语言。科比尼安津津乐道的句子来自他的榜样,来自伟大的蛋白晶体结构研究者罗伯特·胡贝尔:我们的无知与我们的知识同步增长。这话不只是为了安慰人。如果我告诉您的事情比我所希望的多,我就加大了您的无知。您在做同样的事情。您在编织一件单纯之中透出狡猾的毛衣,我跟您一起织!我的确相信我们的单纯。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