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8/32页)

所以现在给她写信。随便写。别考虑。听右手指挥。现在该谈伊莉丝了。

我不说:我爱伊莉丝。尽管我爱她。但这属于不可言说者。这是一件不可言说的事情,它历经几十年,才变成它现在的样子。这就说到了伊莉丝。我呼唤她,就如人们呼唤圣女一般,请她在我的右手排除干扰、坚持给您写信的时候助我一把。神圣的伊莉丝,请为我祈祷!这是我们天主教徒的说法。我对伊莉丝的外貌很满意。不言而喻。什么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忽略了后来发现不可以忽略的东西,什么时候就得分手了。不管你忽略的是内心还是外表。我相信,离婚就是这类发现造成的后果。我们当然也红过脸,导致头脑发热,使离婚成为可能。但是我们的头脑还没有热到闹离婚的地步。事情可以做如此简要的总结。更重要的是真正制约我们关系的因素。伊莉丝变得更美了。在她身上,年龄的增长对于我无法割舍的一切均未造成任何破坏。这话可能过于大男子主义,对我很不合适。成年累月地跟别的夫妻打交道,看见他们如何一点一点被岁月侵蚀,我心里就会说:这个我可无法忍受。也许岁月侵蚀对我的损害要远大于伊莉丝。伊莉丝能够承受一切,因为她有我只看到其冰山一角的丰富情感。人生有成百上千的不幸,遭遇不幸的时候,我们的承受力要远远大于自己还没有遭遇不幸时所设想的承受力。所以,也许我也能忍受我在观察这一对或者那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的时候觉得不可忍受的一切。幸好这所谓的命运让我免受这一考验。迄今为止。就是说,伊莉丝过去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这所谓的爱情的单纯延续可以体验为感情的逐渐加深。我们对此感到很诧异,同时也尽情享受。如果年龄增长是对我们的唯一威胁,这自然是一种奢侈!我们的熟人K女士嫁了一个带着残疾儿子的父亲。脂肪代谢紊乱。孩子几年前就成了植物人。眼睛瞎了。也许还剩点儿听力。K女士怀孕的时候,她真恨不得牺牲自己的孩子,如果这对那个残疾儿有所帮助的话。

谈谈我的一个令人无法忍受的毛病:我看见的所有女人,在我眼里都是裸体。这个毛病可能来自早年,我早年的最大禁忌就是想裸体女人。时至今日,我仍然没法摆脱见到女人就脱光其衣服的习惯。女人的衣服我脱了一个又一个。您自然不例外,仁慈的夫人。所以,您就立刻中断与我之间并不存在的交往吧。

伊莉丝把我的脱衣癖好纳入我的幼稚特征。我幼稚的地方太多,已经于我很不合适。同时她又说,我永远的幼稚是我用以对抗日历的唯一资本。

我习惯了夜里让伊莉丝的耳朵为我放哨。黑暗是她的王国。现在我用一个华丽的辞藻来表达。否则我会马上赞美光明。我们住在五层,带楼顶阳台加壁炉。如果您觉得不值得对我产生兴趣,您就别再回信,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如果您再回我一封信,我会非常高兴。

伊莉丝有驾照。我没了。她在高速公路上总是定期吃罚单,因为她开得太慢。她遵循自己的交通规则,让每一个没有先行权的人先行;她的举动出人意料,所以常常引起混乱。甚至造成险情。总有一天她的驾照也会被没收。然后我们也许就成为生物进化构想的夫妻。每当她看到我被层层怀疑所包围,她就对我说:退一步海阔天空。

伊莉丝貌似很相信句子。现在我通过您体会到,我总是倾向超越当下的情景,而且不是借助句子,而是直截了当。您总是我的方向、目标、动机。我显然还没有过这样的体验。我不得不痴心妄想,认为在您出现之前,我一直知道,我时时刻刻都知道在某一刻制约我的事情于我何用。包括各式计划、恐惧、想法。现在这些东西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您作为这一切的证人。一切外在和内在事物的证人。我洗手,但我没有想到自己随后要做什么、写什么,我只知道您出现了,只想到我洗手的时候想到您。我心满意足。因为有您的存在。我显然把您当坐标。还有一个通过您得到的体验:我们老有一些无法讲给旁边人听的心理活动。我现在的内心活动就不适合日常交流。

我的脑子灵光一现:我可以把您当作目标。摆脱日常负担。在您这里。见到您之前,我对这负担没有如此清晰的感觉。后来您出现了,我就痴心妄想:把心思转向您这里,我就会摆脱包袱。我之所以痴心妄想,是因为我对您朝思暮想。对于我,这种强制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见到您之后,我的存在就有了一个指向。我突然想把经过我脑子的东西朝某个方向诉说。平时这些东西来了就来了,对它们的关注有时多一些,有时少一些。现在它们仿佛没法在我脑子里停留。它们在我脑子里碰得遍体鳞伤。想冲出去。只是朝您这里冲。不停地冲。哪怕它们跟您毫无关系。现在我相信没有您就不行。现在,引起您的注意就成为我的存在的大趋势。很傻,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