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巴比特(第13/19页)
在乔治·华盛顿卸下第一任美国总统之任并向国人致道别词时,他告诉他们,国家在这样一个好时代建立,他们应该觉得感恩,在这样的时代,他们能尽得启蒙运动余珍。大多数人得以从此前仅属于少数人的特权中受益的时代到来了。这特权包括了受教育的权利,他所指的教育既是科学教育也是博雅教育,华盛顿简要地解释道,因为“没有什么能比推广科学和文学更值得我们资助的了。知识是公共幸福的基础,这在每个国家都是最确定无疑的”。
我们的建国者多半都精通希腊语和拉丁语,于是美国第一所公立学校的赞助人本杰明·拉什(Benjamin Rush)建议把学习这些“死语言”作为“法律、医学或神学”从业者的主要课程。我现在突然想到,约翰逊要是想更多地了解自己国家的创立根基,可能会想要花更多的时间阅读洛克和西塞罗,而不是“信息型文本”,比如由环保局发布的“建议保温水平”,又如拜加州入侵性植物委员会所赐的“入侵性植物详细目录”。我这么说不是要轻视环境问题,它的确是众多当下问题里的重点问题,我是想指出,假如你想让自己的孩子关爱环境,你需要教育他们,需要教给他们知识,而不单单是信息。
《共同核心》宣称希望给青少年逐渐灌输一种“批判性思考方式”,但只靠教学生解读信息型文本是培养不出这样的思考方式的。尤其是今天,只要敲几下键盘,谷歌一下,所有人都能找到几乎世界上所有事的相关信息,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甄别这些信息的细微差别,而有耐心将信息置于相关背景,或对真相足够客观、足够负责、足够热忱,不在意发现的结果对他们的信仰或短期利益可能会有何种影响的人,则少之又少。假如我们的孩子们一直未能学会如何批判地思考,你不能怪学校给他们灌输了太多诗歌或历史。其实远不是如此。你可以怪我们的文化,是它使自由思想变得代价高昂又无关紧要。你可以怪那些负担过重又拿不到应得薪水的老师,可以怪投入教育的公共资金太少,学科太少,对学问和老师的敬重太少;你还可以怪我们的文化太注重金钱、成功、娱乐,太注重将生活过得更轻松而不是更有意义。
托马斯·杰斐逊在一封给孙儿弗朗西斯·威尔斯·埃普的信中,建议他同时以希腊语和拉丁语“定期学习历史和诗歌课程”。这并不意味着杰斐逊不关心科学或公共生活的物质方面。远非如此。事实上,在1807年一封给乔·巴罗[109]的信中,他写道:“人们渐渐对运河和道路比对教育有了更多的热情。不过我希望我们能以同样快的步伐超越他们。”他知道,要是长期没有全面的教育,就可能不会再有创新和进步,也可能不会再有运河和道路了。
我不是建议大家都去读拉丁语和希腊语,或者大家都去恢复开国元勋们的教育课程,但是在精通塔西佗、维吉尔、贺拉斯和希罗多德与阅读建议保温水平之间,确实存在着很长一段距离。《共同核心》的问题是,它把所有文本都当成了简单的文本。从奥维德、《葛底斯堡演说》、《罗密欧与朱丽叶》到环保局报告,它都要求用同一种方法教,这种实践枯燥而站不住脚,完全不考虑——这连巴比特都知道——一丁点儿“想象”[110]和幻想。
[109]乔·巴罗(Joel Barlow),美国诗人、外交官、政治家。
[110]巴比特时常说人要有远见(vision),此处的想象亦即“vi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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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一下科尔曼先生口中的那位勤奋约翰逊,他听人劝告,决定不再烦躁地待在历史课堂上读指定的《葛底斯堡演说》(我猜应该是历史课,因为目前历史是重要性低人一等的科目)。他可能曾有兴趣知道,林肯的语言——这语言现在读来仍跟彼时一样鼓舞人心、让人心碎——是由于阅读了弥尔顿、莎士比亚和《圣经》的缘故才如此富有文采。唉,但是,倘若老师们一丝不苟地跟着《共同核心》制定者的指导方针走,林肯的后人们就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了。而假如约翰逊能把历史课一直学下去,他可能还会了解到,走向平等与正义的每一步,从民权运动、女权运动、环保运动,到更晚近的同性恋权利运动,都是受这同一种精神的影响(或许“感染”这个词才更贴切)。话语、理念——它们的力量可以相当强大,至少也跟数学和科学一样强大。它们推动着人们去梦想,去做超乎寻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