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亲吻节(第12/17页)

她一只手抓了一把细小的树枝,又加了一块大木材,另一只手拿起蜡烛。走过房间时,她在烛光中留下一串摇曳的影子。

她在炉膛里架好树枝,把它们堆成一个金字塔。她点燃柴火堆,看着火苗照亮四周,吹灭了蜡烛。笼罩房间的黑暗带给她某种愉悦。

她借着炉子发出的微弱光亮开始作画,她的阴影投在了墙上。她不假思索地画着,回想着第一次涂鸦时的愉悦。

她的手在阴影中游动,漫不经心地给画添加一些细节,忘掉了时间,直到炉火快熄灭时才又回到现实中,给炉子热烘烘的大嘴里填进几块柴火,再回到她的震颤中,享受着这里的分分秒秒。

猪圈里烟雾缭绕,炉火耗干了她脑子里的氧气,让她变得迟钝。尽管这样,她还是喜欢烟雾。出门呼吸一点儿新鲜空气。夜空中布满了星星。

她能看见两条腿在天堂里行走,一把巨大的宝剑高举过头顶,劈下来,把她劈成两半。

她回到猪圈,消失在烟熏火燎的房间深处,发红的余烬温暖着她的双手。她平静下来,在炉火旁睡着了。

醒来后,弗朗西斯卡感到一阵寒冷。来到猪圈外面,晨露打湿了她的双脚。她收集的树枝树叶也被打湿了。她在外面待了一会儿。

湿袜子把猪圈里的灰尘搅成了泥浆。划火柴点蜡烛。第一根火柴折断了,第二根闪了一下,熄灭了。第三根火柴点着了蜡烛。

她查看着墙面,这个是西娃娜,她的下方是吉安尼,他们在面包房里交媾;这个是艾米莱,正在床上自慰,屁眼里塞着一个酒瓶子;科斯塔在花园里挖掘,举着她的月经带给众人看;房顶上长着一棵头朝下的大树,树枝伸到了地面。她画的人物像奇异的果实,结在树枝上。

她扭过头去,不愿意往下看。她点起炉火,看着燃烧的火苗,松弛下来。

把水罐举到嘴边,让水顺着喉咙冲下去。水撑大了她的肚子,好像从今以后她只需喝水就可以填饱肚子。

她把整个世界掉了个个儿,把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人物蚀刻到了墙上。

这是一件粗俗的作品,很难说它是幅精美的画作。

在世界的边框中蚀刻,再放进她自己,哪怕只画在边边角角上。

她看到了一种炼狱。她把阿马莱托画成一头无毛的山羊。她惊讶地发现他耻骨处竟然没有一根毛,她本人也曾刮掉过那里的毛发。山羊有一根僵硬的小阴茎和一副狡猾的笑容。弗朗西斯卡站在后面,手伸到这头小公山羊的肚子下方给他挤奶,他的奶像一道白色的水流喷射出来,落进一只金属桶里。

詹内绨

科斯塔彻底没了主意,也许这就是他坚持按照卢伊吉所说的去做的原因。

他先盯着那只手看上五分钟,然后闭上眼睛,努力把手的图像准确地保留在脑海里。他逐渐增加冥想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不停地暗示自己的手会从断肢上重新生长出来。他一会儿感到很有希望,一会儿又觉得愚蠢至极,但仍旧不放弃,因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他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和那只失去的手捆绑得有多紧密,就像他的一部分被否定了,他伤害了自己的形象。他坐在床上凝视着窗外,这一领悟让他很不舒服。

一个女人的脑袋在窗框里冒了一下,消失了。他还没来得及问自己刚才是不是看花眼了,那个脑袋就又冒了一下,接着是第三次,然后消失了。

这不像一个正在跳绳的小女孩的脑袋,尽管不算大,但绝不是小女孩的脑袋,这是一个女人的脑袋。黑色短发,小耳朵。是苉雅·詹内绨。

苉雅·詹内绨排演《阿依达》26时失去了一条腿。她只是一名群众演员,当时他们正在排练一场盛大的游行,一头大象受到惊吓,撞翻了作为那场戏中心标志的狮身人面像的复制品。她因此上了报纸:狮身人面像压伤了女演员!

狮身人面像压断了她的一条腿,那条腿最终被截掉了。她的腿从脚趾处开始变黑,慢慢延伸到脚面和脚踝,当黑色越过膝盖后,就没有什么选择了,只好把整条腿锯掉了。苉雅也认识卢伊吉·巴切莱蒂。

卢伊吉喜欢折花,在路上那些精心饲弄的花园的主人那里留下了恶名。他控制不住自己,花匠们的愤怒对他丝毫不起作用,他就那么直直地看着,直到他们疑惑起来:难道他是个聋子?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可耻之处。优雅的手指从花丛中飞快地摘下一朵花,摘花的动作如同能把观众迷住的舞蹈,至少在他做完这个动作之前,大家的愤怒是处于凝固状态的。卢伊吉登门造访时从不空着手。他在医院的走廊里一边走一边送出鲜花,他就是这样认识苉雅·詹内绨的。她从没想到碰见一个散发花朵的白痴会改变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