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亲吻节(第11/17页)

阿马莱托的父母去世前曾遭到众人的憎恨。他们拥有太多太多的白鹅。通常我们只在婚礼上吃鹅,人们往往用吃了几只鹅来衡量一场婚礼的规模。“那是一场十七只鹅的婚礼。”

你可以用一只鹅招待一打客人,如果你有这个肚量加愿望,你也可以独自吃掉一只鹅。鹅肉很油腻,尽管有人说,烧得好的鹅肉吃起来精瘦细腻,赏舌悦心,还是会有人觉得鹅有股怪味道。

阿马莱托的父亲出于荣誉的考虑,买下了本地区所有的鹅。他出的价钱高,成了鹅的垄断者。

然后,他拒绝出售他的鹅。

阿马莱托的父亲筹划在儿子的婚礼上上演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鹅的大屠杀,他已为此囤积了一千只白鹅。

他想举行一场真正的鹅的屠杀,大家开始叫他“屠夫”。

大家着急了:鹅是婚宴上必备的一道菜,是一个古老的风俗,人们总把鹅与结合的忠贞联系在一起。我们甚至有一句相关的谚语:“新娘新郎吃野鸭。”

野鸭则象征着不忠,说“新娘新郎吃野鸭”是对他人一种粗俗的诽谤,暗示新娘和新郎将恣意与他人媾合。

人们搁置下自己的结婚计划。有人想去偷几只鹅,但这样一来,他们的婚礼将建立在偷盗的基础之上,一份糟糕透顶的新婚礼物。如果他们违背了吃鹅的习俗,就会迅速播下怀疑的种子,种子一旦种下,不忠就会发生,所以这样的结合注定要毁灭。

婚宴上有关夫妻不忠的流言蜚然四起,不是新娘和伴郎好上了,就是新郎和伴娘勾搭成奸,有的时候新娘新郎同时背叛婚约。

“屠夫”是大多数谣言的始作俑者,这是他让鹅成为婚礼上必不可少之物的策略。

他仍然拒绝出售他的鹅。人们不敢把鸭子或其他家禽用于婚宴,山羊肉、绵羊肉、牛肉或鱼也不适合。这样的场合需要鹅。但阿马莱托的父亲是个恶毒的人。他要为儿子举办一场最为豪华壮观的婚礼,在婚宴上给客人提供吃不完的鹅肉,以此来显示他的价值,并赋予自己更高的道德权威。

一种站不住脚的理论,一个杂种的逻辑。但他本来就是个杂种,非婚生,他因此有一种愚蠢的耻辱感,其实别人并不像他想的那样介意。打个比方说,我们的习惯是如果知道怀上了,那就赶紧去教堂吧。难道我们是智障?

“屠夫”给所有人上了一道咒符。他要为儿子举办一场最洁白的婚礼,一场可以在鹅肉里游泳,在鹅毛上扬帆的婚礼。阿马莱托并不是个合格的结婚候选人。当他父亲的疯狂达到顶点的时候,这个男孩刚满十四岁。

“屠夫”还是个极不忠诚的丈夫。只要一提到他的名字,人们就会点点头,有人会吐口唾沫,说:“你们还能指望什么?新娘新郎吃野鸭。”

名声可能成为沉重的负担。它开始对可怜的“屠夫”产生影响。他的老婆和孩子也开始承受由此带来的打击,被人称作“女屠夫”和“屠夫崽子”,后者当然是指阿马莱托。“屠夫崽子”阿马莱托。一个致命的命名法。它杀死了那些鹅,也杀死了“屠夫”和他老婆。

“屠夫”是怎么死的?非常老套。一天晚上在酒吧里,他又吹嘘起他的鹅毛帝国,一个饱受挫折的新郎向他挑战,两人打了起来,“屠夫”拼了老命,结果肋骨间挨了一刀。为替死去的丈夫报仇,“女屠夫”向刺杀他丈夫的人发起攻击,用手挠破了他的脸。随后,杀人犯的婆娘抓住“女屠夫”的头发,把她的头使劲儿往后一甩。“女屠夫”摔倒了,摔倒过程中跌断了脖子。她的喉咙也被切开了一个大口子。所以,阿马莱托在几分钟之内失去了双亲。那些对“屠夫”和“女屠夫”很了解的人暗示说,这个男孩在那一天撞上了大运。

头朝下的世界

弗朗西斯卡摸黑往家走,她对自己这么容易就摆脱了阿马莱托感到很惊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他那里。她有点儿不安,为什么不待在家里,如此轻易就做出了去他那里的决定?她不知不觉加快了步伐,仿佛急于面对某个生死攸关的对峙。

只要看见大一点儿的木材,她就会停下脚步捡起来,这样回家后她就可以享受冒烟的火苗带来的温暖。她绕着派兹托索的住所转了一大圈。

猪圈的门虚掩着。他来过这里了,她心想,并在松软的地面上寻找着脚印。

她点燃一根蜡烛,没有发现艾米莱的踪迹,有点儿失望。找到一个相伴的人,哪怕是艾米莱,也比独自待着要好。有一阵儿,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快流出来了,但她最终鼓起勇气,大步走到冰冷的铁炉子跟前,打开炉膛的门,希望余烬中还残留有一点火星。炉壁已经冷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