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亲吻节(第10/17页)

她还在储物棚里找到一口生了锈的铁炉子。以冬天的标准来看,那天并不算冷,但她还是点着了炉子。烟囱已经开裂,猪圈里烟雾弥漫。

她已经很满足了,一点儿也不在乎烟味。旧铁炉的炉膛里还留有上次生火剩下的残余物,她清除掉灰垢,把炉架上的焦炭放在一边备用。

在把树干拖回家劈开的过程中,她为自己身体具有的力量感到震惊。她想把这股力量传达给面前的墙壁。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她决定先用焦炭把整面墙涂黑。做这件事花了她一个小时的时间。然后她开始用手指头刮擦墙壁,炭黑的墙上露出了白色。她还没有意识到,就已经再次画出了她父亲,还画了一个由奇形怪状的东西混合而成的艾米莱,他的身体是个酒瓶子。

每当她试图把自己加到画中时就会停下来,好像有一只手从墙里伸出来,死死抓住她,别说是完成,就连开始一幅最原始的自画像都不可能。她沮丧地发现自己收集的木头已经烧光了,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最有可能的结局是度过一个没有炭火的寒夜。她在考虑要不要搬回屋里住,住在房子里会有多舒适,但她还是决定算了,她也不会搬回她父亲家。

阿马莱托的小酒馆总在那里。酒馆里的温暖,店铺楼上有他睡觉的房间。她知道那里没有她的房间,但是去“阿马莱托”比独自待在猪圈里度过一个寒冷的夜晚更有吸引力。她决定步行去镇上,给年轻的小伙子一个惊喜,也许吃点儿东西就离开,也许在那里待上一夜。她不在乎,她有了一个可以让她度过黄昏和上半夜的行动计划,这就足够了。

她离开烟雾缭绕的猪圈,大地给她的双脚带来某种安慰。她穿着自己的旧黑羊皮袄,刺腿的羊毛让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剃掉阴毛后那种扎人的感觉。回忆带给她一丝安慰,她加快了步伐。她很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一种内心的安宁。

来到“阿马莱托”后,她看见他正在往炉子上小火炖着的一大锅汤里切胡萝卜。巨大的锅盖被蒸汽顶起又落下,发出咯嗒咯嗒的声音。

“你来得正是时候,”阿马莱托说,“饿了吗?”

不等她回答,他就拿出两个碗,长勺子一舀就把碗盛满了。弗朗西斯卡拿起一个圆面包——她父亲的杰作,给阿马莱托切了厚厚的一大片,迫于饥饿,她也给自己切了一片。长期以来,她一直抵御着吉安尼面包的诱惑,可是饥饿感压倒了她对与父亲有关的东西挥之不去的厌恶。他俩坐下来,喝汤吃面包。当她把面包放到碗里浸泡时,不由得想起了父亲。他还在与西娃娜约会吗?

其实她并不关心。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小姑娘了,怀疑如果站在父亲的位置上,她是否还认得出自己。

她变好了?还是变坏了?还是仅仅变得不一样了?

她又看了一眼阿马莱托。他已经喝完汤,正用一片面包刮着碗。他的吃相让她感到不快。她觉得他很陌生,好像不再是那个她认识的人,琢磨自己接下来该跟他说些什么。

阿马莱托也没有尝试开始对话。他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要不就是在故意推诿?

喝完汤,她听见阿马莱托在厨房弄出的声响,胡萝卜丢进热气腾腾的汤锅时发出的扑通声,切用作装饰的细香葱时刀板发出的哒哒声。她没去谢谢他,也没有与他道别。当他背对着她的时候,她迅速离开酒馆,走进了黑夜。阿马莱托听到关门声后抬起头来,对她的造访和离去都颇感惊讶——他以为她会留下来,在他照料其他顾客时和他聊聊天,也许她会留下来过夜。尽管这样,他还是感到一阵轻松。他已经不再对弗朗西斯卡有什么兴趣了。

新娘新郎吃野鸭

阿马莱托永远也忘不了他第一次杀鹅的经历。

他母亲买了一只鹅过圣诞,他得去把鹅拿回家。不知怎么的,他以为是只死鹅,但他错了。回到家后,母亲对他说:“去把鹅杀了。”

他不会杀鹅,天晓得他为什么不向母亲请教一下,好像他要借此证明什么似的。他把鹅夹在胳膊下走出了家门。直到翻过一座小山丘后,他才发现自己忘记带把刀了。他想抓住鹅的脖子,先在头顶甩上几圈,再砸到一块岩石上。这么做似乎有点儿可笑,可是他从来没有杀过任何家禽,有点儿害怕,对自己将要迈出的一步感到反胃。

他试图拧断鹅脖子,不过你要是试过,就会知道鹅有天底下最结实的脖子,而且鹅也不会被动地面对阿马莱托的难题。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抓住它,卖鹅的人考虑得已经够周到了,帮他把鹅的翅膀捆了起来,但鹅的两条腿和两只爪子在拼命挣扎,为防止尖利的鹅爪划破他的肚皮,他也在拼命挣扎。最后,他找到一条小溪,把鹅头埋入水中,在鹅抽搐、蹬踢、颤抖的过程中,他死死按住鹅头,直到鹅最终断气。做这件事所花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要长,耗尽了他的体力。他瘫倒在这个毛茸茸的尸体旁,哭了起来。随后,作为对这只淹死的家禽的告别仪式,他在同一条小溪里洗了把脸,走回了家。成为尸体后的家禽比它活蹦乱跳的时候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