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亲吻节(第9/17页)
想到这些往事,他不由得笑出声来。
他的目光顺着黄色天花板上的裂缝往下移,当看见自己光秃秃的左臂时,笑声戛然而止。
把头扭转过去的过程中,他的目光落在了卢伊吉制作的那只怪手上。真是异想开天。他用右手拿起那只手,掂了掂它的分量。
他坐在床上,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那只怪手移到自己的断臂旁。他停了下来,把它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贴在石膏手上的皮革的味道。很好闻,旧皮革的味道,让他想到了马和曾经认识的一个女人,混在一起的汗水和两匹拴在树上媾合的马。
他放下石膏手,像马用鼻子抵住信得过的骑手的掌心那样,把假手插到手臂的残肢上。吻合得很好,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他鼻孔里发出一声类似马的哼哼声,一种可以算作笑的哼哼声。
卢伊吉一直在谈论蜥蜴。
“蜥蜴可以长出新尾巴来,人为什么不可以长出一只新手来替代失去的那一只手?会发生奇迹的!”
这个想法真让人发狂,一旦惦记上了,就再也放不下了。尽管有违常理,但这个建议的古怪性反而成了一种吸引力。仰面看着屋顶上的裂缝,想着蜥蜴,觉得所有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残酷的恶作剧,他厌恶地侧过身去。
可是这个该死的想法在撕咬他。尽管他对此充满愤怒和怀疑,可还是不停地去想它。他的眼睛在房间里滴溜乱转,最终却总是落在那只石膏手上。他越想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赶走,越不能把他的目光从那只手上移开。
这只石膏手甚至有了名字——假手。他失去的那只手是左手。石膏手不应该和那只手有相同的名字,所以他称这个新的附属肢体为假手,尽管这么说语法有点儿错乱,但他希望能借此得到一点儿好运气。
他闭上眼睛,一股阿马莱托酒味钻进了鼻孔。他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够在喝那玩意儿的时候不会因为想到那截残肢而呛着自己。
他睁开眼睛,发现卢伊吉就站在床边。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科斯塔决定什么都不说,让卢伊吉看着他把石膏手装上。
“我还没弄明白怎么活动这些手指头。告诉我,当初你做这玩意儿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
“档案室的那条蜥蜴已经长出半条尾巴来了。”
科斯塔点头时哼了一声。他现在热衷于哼哼。对他来说,哼哼似乎比说话更能表达自己的意思。
“合不合适?”
科斯塔拉起睡衣的袖子。假手与断肢吻合得天衣无缝,他没什么好说的。
“你能不眨眼地看着它多久?”
“有时候我的眼睛一刻也离不开它。”
“很好。那我们看看到底能坚持多久,准备好了?”
科斯塔点了一下头,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手。
过了大约一分钟,科斯塔眨眼了,尽管在此之前他努力撑着,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细缝儿。
“现在把眼睛闭上,”卢伊吉说,“你看见什么了?”
让科斯塔大吃一惊的是他居然看见了自己失去的那只手,更准确地说,是卢伊吉制作的那只以假乱真的手。好像他的第三只眼抓住了这个生死攸关的图像,迅疾却稳当地在脑子里抓住了它。
刚开始,卢伊吉的这个练习除了让人头疼外,没有其他效果,科斯塔对此半信半疑,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卢伊吉向他保证,头疼很正常,很快就会过去的。他错了。科斯塔的头越来越疼。随着头疼的加剧,疼痛从科斯塔的头部沿肩膀和胳膊下行,逐渐到达被切断的手腕那里。
尽管很疼,他仍然坚持对着卢伊吉的假手苦思冥想。让他吃惊的是,他居然能把那只假手的图像保留在他的“天眼”里,并在大脑里操纵这只无形的手。他从这只假手的移动中发现了某种微妙和优雅,这是他原来的手所不具备的,起码他当时没有这么觉得。他每天都会花上好几个小时坐在床上,操纵这只幻影般的附属肢体。
他的残肢愈合了。断肢那里还没有长出新的手来。尽管如此,存在着的可能性激起了科斯塔极大的兴趣,这只手在他大脑里表演着优美的芭蕾。
墙上的黑暗人像
整个早晨,弗朗西斯卡都在收集柴火,她很享受这种流汗的劳作。她在猪圈旁一个茂密的果园里发现了一根倒下的大树干。把树干拖回家后,她用那把艾米莱从未使用过的钝斧头把它劈开。
这把斧头是在屋后一个储藏杂物的窝棚里找到的,窝棚里散发着霉味。艾米莱从来不去那里,她也从未见他做过任何与体力劳作挂钩的事情,心想他了不了解体力劳作和出汗给人带来的愉悦和满足。为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她需要大量的干柴来取暖。果园里到处都是柴火,她把那根树干砍成五截后,又花了一个小时采折果树上的枯枝。收集到的柴火足够让她度过今晚,甚至可以暖暖和和地度过明天和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