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翔(第11/16页)
山下有一片空地作为场院,因是冬季,四周都是棒秸垛。七哥架着鹰站在空地处抽烟,哥儿几个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抱有一丝幻想。各人分别都往四下里寻摸,或蹚蹚干草堆或踹踹棒秸垛,都盼着蹿出一只兔子,逮不逮放边上,怎么也能惊喜一番呀。
直到十点多,七哥说:“也就这意思了,喂鹰吧!喂完咱回去了。”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了羊肉准备递给黄鹰。这时,旁边的杰子忽然提议:“哥,在山上兔子逮不了,这下山了,咱们喂鹰叫叫大溜吧,也算过过瘾,不白来一趟,怎么也得把鹰撒开一回呀!”七哥可能也觉得如不实践一次实在对不起这往返三百多公里的路程,点头答应后,一边做着各种准备,一边抽着烟,嘴里不紧不慢地和我们闲聊着。通过这几天的培训,大家心里也知道了,七哥这是有意拖延时间,让鹰更加饥饿一点儿,以降低放飞时的失误。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准备工作也已就绪,在大家的催促下,七哥让我拿着羊肉走到十米开外的场院中心。开始了!前两次的飞行十分顺利,黄鹰直线往来于两地之间,果断坚决,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正当大家认为七哥的担心纯属多余的时候,黄鹰第三趟飞行直奔我左臂,落脚之后,不等我抓过悬挂的脚绊儿,叼起羊肉快速起身飞向高空,落在了场院旁的高树顶上。
黃鹰扬头吞下了羊肉,这时再看,它可不是站在你胳膊上时的那个样子了。黄梅戏《天仙配》,董永卖身期满带着七仙女离开地主家第一句唱词“龙归大海鸟入林”,形容的就是这种快乐的心情和状态。这次让我从黃鹰的表现中彻底理解了这种摆脱束缚的轻松和兴奋。只见它全身羽毛根根奓起,身体瞬间显得肥胖了许多,用力抖动几下之后紧紧地贴在了身上。黄鹰转头往四下张望,眼中一扫平时迷茫的神态,透出机警灵动的光芒,缩头压身,频繁振翅,伺机找好目标之后马上远走高飞。
这时的我们全都傻了眼,说束手无策不足以形容当时我们的状态,可以说基本上没反应过来,对黄鹰脱困的现实还没有接受,呆呆地站在原地给鹰行着注目礼,仿佛在欣赏着黄鹰优美的飞态。只有七哥在黄鹰上树的同时,嘴里喊出了声,并“嗨!嗨!”地一直叫个不停。也可能正是因为七哥这连续的“嗨”声,给黄鹰形成了条件反射,才让远眺欲飞的黄鹰最终没有松开紧抓树枝的利爪。
十几秒钟之后,大家围拢在树下,仰望着树上的鹰,这才进入了束手无策的状态。大家嘴里“嗨嗨”地叫着,眼睛都瞟向了七哥。七哥说话了:“别看我,你们的做法很对。我现在也只能这么办。”得!叫吧!“嗨!嗨!嗨!”——在这深山密林,旷野荒郊,不用力叫这声音还真不打远儿,哥儿几个兜上丹田这通儿喊,我上两堂声乐课也没费过这么大劲儿。即使这样,喊了不到十分钟就口干舌燥了。所幸的是树上黄鹰的兴奋劲儿也过了,不像刚才那么躁动了,只是静静地蹲在树丫之上依旧眺望着远方的大山,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它可以不理你,你可不能不叫它,这时候就得拿出点儿二皮脸的架势来了,谁让咱刚才想充大爷来着呢?哥儿五个轮流来,一个人叫一会儿,累了换人。这时候黄鹰就是转转脑袋看你一眼,对我们来说都是莫大的鼓舞。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呀!僵持了得有一个多小时,哥儿几个几乎快绝望了。这时树上的黄鹰抖擞羽毛,两爪交替着活动了一下身体,打了个条,转头看向了树下的众人。七哥立刻说道:“快叫,要下来!”我赶忙上前又大喊起来,边喊边听身后七哥和大家说话,“这是那两块肉消化得差不多了,要不然还在那儿愣着呢!这东西,肚子里但凡有点儿底子,丫就敢跟你拽杠。刚才就不应该放它,要不怎么老人说:‘善不赢人呢!’玩儿这东西就不能心疼它。”
边听说话,我边往树上瞄着,斜着眼睛用余光注意着树上的黄鹰。这样倒不是怕它飞来伤到面部,而是七哥说了:“别正脸看着它,你越拿它当事儿它越跟你拿绊儿,尤其你们俩眼神一对上,它更觉得你憋着劲儿逮它呢!这东西贼着呢!你就别理它,偶尔瞟它一眼,反正肉在这儿呢,你丫爱下来不下来,就得这劲儿才行呢!”七哥话里的意思我倒是可以理解,就是不要让鹰觉得你在注意它,少了这个戒心,它的行动会更加无拘无束。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呀!本来心悬一线,还要装作自如,不能正面对视,但须时刻关注,这种状态弄得演员出身的我有点儿找不着范儿了。歪身转肩,伸脖斜眼,就跟拍婚纱照似的,这叫一个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