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第10/22页)

在宰执一级中,枢密使王庶反对得最坚决,他六次面见赵构,痛斥和议之非,又当面讽刺秦桧:“你已忘记当初在东京力保赵氏宗社那段往事了吗?”实际上是骂他已经变节。

宰相赵鼎也反对屈辱过甚的和议。

过去曾任宰执、现在被贬职放逐在外的李纲、张浚,现任朝官、洞悉君相意图的权礼部尚书张九成,有“生姜老而弥辣”之称的吏部侍郎晏敦复等都不计个人利害,上疏反对。

大将韩世忠要求调查王伦等勾结金邦出卖国家的罪行。岳飞上奏直率地表示金人不可信,和议不可恃,宰相误国,要受后世谴责,这两员大将把矛头针对秦桧,从此结下了深仇。

但是官僚之中,发言最最痛快,丝毫不为赵构、秦桧留有余地的是枢密院编修胡铨上的一道弹奏。他说:“三尺童子,要他向仇敌下拜,尚且发怒,堂堂大国,相率而拜仇敌,毫无羞耻之心,难道陛下能够忍受吗?”他说王伦乃市井无赖狎邪小人,本不足道,宰相秦桧以及趋奉秦桧的副相孙近应负全责,最后他激越地道:“臣……义不与秦桧等共戴天日,区区之心,愿断三人头,竿之藁街,然后羁留敌使,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百倍。不然,臣有赴东海而死,宁肯处小朝廷求活耶?”

这篇弹章道出了人人心里的话,可与陈东乞诛六贼之疏相媲美。奏稿一出,到处翻刻复印,传颂一时,后来金人花了一千两银子购得副本,金皇帝读了,说:“南朝有人!”

赵构、秦桧不顾全国人民的反对,一意孤行,对于反对者则采取镇压的办法,王庶、赵鼎等都被逐出政府,胡铨被押解出京编管,其余受到谴责发放的甚多。绍兴九年正月初一,南宋政府正式宣布和议成立。宋向金称臣,金朝同意归还徽宗梓宫和韦太后及河南陕西之地。这时渊圣皇帝仍活在世上,赵构怕他回来争夺皇位,谈判中只字不提。两年以后,韦太后被释南归时,渊圣滚卧车前,泣求太后回去后传语九哥及宰相,为其留一条性命,回去时得一太乙宫使足矣,别无他求!

韦后生口及徽宗、郑皇后还有赵构原配邢皇后三口梓宫回到临安时,赵构擗踊号哭,并再三跪谢大金皇帝成全他孝子之恩。金使不禁暗暗匿笑。这几口棺材郑重其事地运来,其实何尝有徽宗等的一根骨骸?徽宗死在远塞,骨骸早已散失,哪里去找?金人连另外找一副死人骨头来代替也懒得做。他们明知这几口棺材不可能打开来,乐得寻寻南宋君臣的开心。

这个哑谜要到一百多年后才被胡僧杨琏真伽揭开,那时南宋已亡,杨琏真伽名为元朝的国师前来江南宣慰,实际上是个劫墓贼。他把南宋诸皇陵一一打开,尽劫其殉葬的珍宝以去。当他挖开徽宗的祐陵,撬开棺材时,不禁惊呼:“南朝皇帝,根柢浅薄,尸骨全无,已化为一架木灯檠,把金银珍宝都吞蚀了。”接着他像一个在现场作案失手,空手而归的窃贼一样,骂一声,“这木灯檠已成了精,还值得几个大钱!要它何用?”一顿脚踩就把它踏得粉碎。活该池鱼遭殃,稍后他撬开宋理宗的梓宫时,取出骷髅,老实不客气就在其中小便,后来带回家中,用金银八宝把它嵌镶起来,当作自家的溺器。

绍兴九年议和的内容如是而已,但就是这样一份和约也还是靠不住的。不久,女真贵族内部矛盾再度爆发出来,主持和议的挞懒以“交通宋朝”的罪名被杀,他的下场比粘罕更惨。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兀术杀挞懒有功,升为都元帅,封越国王。他毫不犹豫地撕毁和约,发兵四路,大举侵入宋朝的江南、陕西、山东之地,他自己率领主力进攻汴京,战火立即蔓延全线。

兀术还是用老眼光估计新形势,他没有看到双方力量对比已发生变化,没有看到我方和敌方的两个“今非昔比”。凡是迷信自己的武力和权势的人,往往是盲目的,兀术也没有例外。

从女真建国到此时已有二十五年,灭辽灭宋,战必胜、攻必克的良将锐士多已物故,生存的也都成为既得利益者,已经享受富贵多年,锐气折尽,再要他们像当年一样驰驱战场已不可能。

有人看到河东祁州军营里,长官斜也猛安一听到动员令害怕万分。他的家属杀了一头肥猪,用斜也的衣服把死猪包裹起来,埋入地下,祷告道:“斜也已阵亡下葬了,此后战争不会再有厄运降到他身上。”

马扩的老对手撒卢母前年曾出使临安谈判和议,后来转入军队直接带兵。他狡猾比过去尤甚,已看到形势不妙,夜里常常失眠叹息。战争打开后,他无法约束部下,但劝以“勿轻动,候岳家军来即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