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竹林名士——目送归鸿,手挥五弦(第20/26页)
成济以为自己立了大功,正坐在家里等封赏呢,突然闯进来兵士要杀自己。他终于明白自己当了替罪羊,愤怒不已,撕破上衣,逃上房顶,边跑边骂司马昭,结果被底下的士兵们乱箭射死。
还有尚书王经。王经劝曹髦不要轻举妄动,最后也没有向司马昭告密。这样的人司马昭当然不会放过,很快,就传来逮捕王经的命令。
兵卒围了王经府邸,王经整顿衣帽,跪在地上,向母亲叩头请罪,请求原谅他的不孝,闯下大祸,连累了家人。
王老夫人面不改色,微笑着对王经说:“人在世上,有谁能不死?怕的是死的不是地方。为天子之事而死,有什么遗恨?又哪儿来的罪啊!母亲怎么会怪你呢?”
王老夫人和王经一起被绑赴刑场,行刑之时,百姓围观者非常多。王经的旧部向雄,跪在刑场放声大痛,围观的百姓都被感动,哀声遍地。
告密的王沈,却因通风之功,封安平侯。
高贵地死去
就这件事,还得有个官方说法。
司马昭遂用太后的名义下令,宣布曹髦不敬太后、自寻死路等罪状,并以太后的名义撤销他皇帝的称谓,贬为平民,用平民的礼仪埋葬之。太傅司马孚实在看不过去,就上表请奏,还是以天子礼仪安葬曹髦。这相当于给了司马昭一个台阶,司马昭就顺势答应了。
很多史学家批评曹髦“轻躁忿肆,自蹈大祸”,对这种功利主义、现实为上的思考方式,我能说什么呢?
曹髦因为有“罪”,被“贬”为平民,所以他也和曹芳一样没有谥号。历史上就按照他没有当皇帝时候的爵号称呼他——高贵乡公曹髦。“高贵乡公”,或许是对曹髦最好的谥号。他的死,是因反抗强权而死的,这,确实是最高贵的行为。
这年六月,司马昭又派人去邺城,迎请了燕王曹宇的儿子、15岁的常道乡公曹奂(一作曹璜)继承帝位,于是大赦天下,改元景元元年。
两封绝交书
司马昭害死天子,为收买人心,又上表辞掉自己的封爵——这个把戏让人怎么看怎么恶心。即便辞掉了这些爵位封赏,最高权力还是他把控着。真有心认罪,你怎么不把兵权交出来呢?
他对自己也有点心虚——尤其在陈泰这类刚强正直的士人面前,所以他变本加厉管控舆论、管控士人。
山涛当然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了,这时候,山涛出来做官已久。他做官是以进为退,目的是保全性命,不过山涛毕竟和阮籍还有不同。
司马懿的丈母娘,也姓山,不错,他们确实有联姻关系。实际情况是,山涛管司马懿的丈母娘叫姑奶奶。那么,山涛和司马师、司马昭,也有一层远房表兄弟的关系。因为这层关系,在司马师当政的时候,山涛就不再隐居,出山为官。
对于大名士山涛的投诚,司马师、司马昭当然是举手欢迎,司马师感慨地说:“想不到当代姜子牙也愿意出来做官!”
在暴力的高压和权力的诱惑下,山涛没能继续坚持竹林之志,后人因此说山涛投诚变节,十分不该。但是设身处地想想,在集权制度下,在那种环境中,知识分子的选择实在少得可怜。
山涛没有如嵇康般旗帜鲜明地反抗到底,所以他也没有嵇康那么高的声誉——历史是公平的。但是不得不说,山涛为官后宽宏大体、器量洪雅,尤其在掌管吏部的时候,不偏不倚、敦厚公正,举荐了许多被埋没的人才。
司马昭对士人的监管越来越严,山涛非常担心好朋友嵇康的安危。或许在他看来,天下大势已经如此,积极反抗也只是白白牺牲,不如暂时屈身保全性命,有用之身还可以做很多事。
于是,他怀着最朴素的善意,请求嵇康出来做官,甚至举荐嵇康代替自己的位置,这件事,刚好给满腔愤懑无处发泄的嵇康一个最好的出气口!
嵇康大怒,就给山涛写了一封好长好长的信,大骂山涛,与之绝交!这就是历史上最著名的绝交信——《与山涛巨源绝交书》。
这封绝交书,被认为是历史上第一篇真正体现文人独立性格的讽喻佳作。嵇康文风犀利、大胆言说,信中态度鲜明地表达自己的立场,坚决不出仕做官。并且用各种嘲讽揶揄,挖苦批判当时的礼法制度多么荒谬,说明自己坚决受不了这种虚伪、无聊的约束。
这与其说是一封与山涛的绝交书,不如说这就是一封羞辱司马昭、与司马氏政权坚决划清界限的表白信。
真要和一个人绝交,直接拉到黑名单不再联系就是,何必这么恣意汪洋写这么多东西?其实嵇康并不真的恨山涛,他也明白山涛的用意,他真正恨的,是残忍虚假血腥弑君的司马昭,真正恨的,是虚伪的名教礼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