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2. 最亲爱的克伦威尔(第23/30页)
看见亨利拉弓时,他想,我现在明白了他的王者气势。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是战争时期还是和平时期,是高兴还是苦恼,国王像普通的英国人一样,每周都喜欢练上几次;他利用自己的身高,还有手臂、肩膀、胸部经过训练的好看的肌肉,随着“啪”的一声,让箭直中靶心。接着他伸出胳膊,让人解开并换上王室的护臂;让人帮他换一张弓,并拿来备用品。有个畏畏缩缩的仆人递来一条毛巾,让他擦擦额头,等国王随手扔掉之后,再把它捡起来;有时候,碰到一两箭没有射中,英格兰国王就会气恼地弹弹手指,要上帝改变风向。
国王大声说,“我从各方面听到的建议都是,我应该认为,我的婚姻在信奉基督教的欧洲人心中已经被解除,我只要愿意就可以再娶。而且是马上。”
他没有大声回应。
“可其他人说……”一阵微风拂过,他的话被吹走,飘向了欧洲。
“我是其他人之一。”
“老天啊,”亨利说,“我都要崩溃了。你以为我的耐心能维持多久?”
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您还在跟您妻子一起生活。你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在同一座王宫里,不管你们一起搬到哪儿,她总是住在王后那边,您总是在国王这边;您跟红衣主教说她是您嫂嫂而不是您妻子,但如果您今天射得不好,如果风向对您不利或者您发现泪水突然模糊了双眼,您却只能告诉凯瑟琳嫂嫂;您根本不能对安妮•博林承认您的弱点或失败。
亨利练习的时候,他在一旁观看。在亨利的邀请之下,他拿起一张弓,那些穿着金黄或紫红色丝绸衣服、三三两两地站在草地上或者靠在树上的侍从们不禁有些诧异。亨利虽然射得很准,他的动作却不像天生的弓箭手;天生的弓箭手将全身的力量都凝注在弓上。拿他跟理查德•威廉斯——也就是现在的理查德•克伦威尔——比一比。他的祖父艾普埃文是一位弓箭大师。他从没见过他,但他能肯定他的肌肉就像麻绳一般,而且从脚底往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被调动起来。观察国王时,他很高兴他的曾祖父不是传说中的弓箭手伯雷波恩,而是约克公爵理查德。他祖父是王室成员;他母亲也是王室成员;射箭时他像一位业余爱好者,可他是地地道道的国王。
国王说,你的手臂不错,眼神也不错。他不屑地说,哦,这么短的距离。他说,我们家每个星期天都有一场比赛。我们去保罗教堂听布道,接着去穆尔菲尔兹,跟同业工会的其他会员碰面,并将那些肉贩和食品杂货商一一打败,然后我们共进晚餐。我们跟葡萄酒商总是互相较劲……
亨利转向他,不假思索地说: 我哪一周跟你一块儿去怎么样?我乔装打扮一下?老百姓会喜欢的,是不是?我可以帮你射箭。国王有时该展现一下自己,你看对吗?一定很有趣,是吧?
不是太有趣,他想。他不敢百分之百地肯定,但是觉得亨利的眼中有了泪光。“我们肯定会赢的,”他说。这种话你会对小孩子说。“葡萄酒商们会气得像熊一样大吼。”
天下起了小雨,他们走到一片树丛中躲雨,一簇树叶遮住了国王的面孔。他说,安安威胁说要离开我。她说世界上有的是男人,她是在浪费自己的青春。
1530年10月的最后一周,诺福克大为惶恐:“听着。就是这个家伙,”他的大拇指朝布兰顿——他回到了宫廷,当然又回来了——粗暴地一指,“几年前,就是这个家伙,在竞技场上突然冲向国王,差点儿要了他的命。亨利没有把面甲放下来,只有上帝才知道是为什么——但这种事情时有发生。这位大人举起长矛——‘当啷’一声——刺向国王的头盔,长矛顿时折断——离他的眼睛只有一英寸,一英寸。”
由于演示时用力过猛,诺福克弄痛了自己的右手。他蹙着眉头,但仍然气愤而急切地继续说着。“一年后的一天,亨利跟在自己的猎鹰后面——那儿是那种被凿了沟渠的乡村,看上去很平坦,其实不然,你也知道——来到一条沟边,他撑着一根杆子想借力一跃而过,可那要命的工具却断了,真是该死,于是陛下一头栽进一英尺深的泥水中,要不是有个仆人把他扒了出来,哎呀,先生们,我真是心有余悸。”
他想,这样就解答了一个问题。一旦遇到危险,你可以把他搀起来,或者捞出来。怎么样都行。
“万一他死了呢?”诺福克问。“万一一场发烧要了他的性命,或是他从马上摔下来折断了脖子呢?后面怎么办?他的私生子里奇蒙?我对他并不反感,他是个好孩子,安妮也说我应该把我的女儿玛丽嫁给他,安妮可不是傻瓜,她说,我们要到处都安排上霍华德家的人,让国王随时都能看到。我对里奇蒙没有意见,只是有一点,他是非婚生子。他能治国吗?问问你们自己吧。都铎家族是怎么登上王位的?是世袭的吗?不是。是凭武力?的确如此。承蒙天恩,他们打赢了。老国王的拳头你在常人中难得一见,他什么时候会捧着大本子,把心中的不满写在里面,然后宽大为怀?从来没有过。这才是治国之道,先生们。”他转向他的听众,转向等在一边旁观的顾问和宫廷以及寝宫侍从;转向亨利•诺里斯,转向他的朋友威廉•布莱里顿,转向秘书官加迪纳;偶尔也看看托马斯•克伦威尔,他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他不该出现的地方。他说,“老国王有子嗣,而且在上天的保佑下有了儿子。但亚瑟去世的时候,整个欧洲都磨刀霍霍,他们想瓜分这个国家。现在的亨利当时还是个孩子,只有九岁。要不是老国王艰难地多活了几年,战火肯定重新燃烧了起来。一个孩子是守不住英格兰的。何况是个私生子?上帝给我力量吧!而且又到了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