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2. 最亲爱的克伦威尔(第22/30页)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奇怪而冷漠的人。我想,是那些神父。恕我冒昧。他们把自己训练得没有了自然的感情。当然,他们是出于好意。”

“那不是个错误。我们的确共同生活了一年。我每天都会想她。”

门开了;是爱丽丝送了几盏灯进来。“这是你女儿?”

他没有解释自己的家庭,只是说,“这是我可爱的爱丽丝。这事儿不该你干吧,爱丽丝?”

她朝教士微微屈膝,行了个礼。“是的,但雷夫和其他人想知道,你们是谈什么谈了这么久。他们一直在等着,想知道今晚是不是有信要送给红衣主教。乔手里拿着针线站在一旁。”

“告诉他们我要亲自写信,明天再送出去。乔可以去睡觉了。”

“哦,我们还没打算睡觉。我们在大厅里把格利高里的猎狗追得到处跑,吵得死人都能醒过来。”

“我能明白你们为什么不想休息。”

“是的,太棒了,”爱丽丝说,“我们的行为举止就像厨房里的女佣,这样谁都不愿意娶我们了。如果茉茜婶婶小时候也跟我们这样,一定会有人敲她的头,直到她满脸是血。”

“那我们生活在幸福的时代,”他说。

她走了出去,随手关上了门,克兰默说,“这些孩子不挨打吗?”

“我们尽量用模范来教导他们,就像伊拉斯谟建议的那样,虽然我们都喜欢追着狗跑上跑下,闹成一团,所以在这方面我们做得不怎么好。”他不知道是否该笑一笑;他有格利高里;他有爱丽丝,还有乔安和小乔,从眼角看去,在他视线的边缘,还有那个监视着博林家的脸色苍白的小姑娘。他的鹰棚里有猎鹰,听到他的声音就会走上前来。这个人有什么呢?

“我想到了国王的顾问们,”克兰默博士说,“那些现在围在他身边的人。”

他还有红衣主教,如果在发生这一切之后红衣主教仍然对他有好感的话。如果他死了,他儿子的黑猎犬会躺在他的脚边。

“他们都很能干,”克兰默说,“会贯彻他的任何旨意,但在我看来——不知道你怎么看——他们似乎完全不理解他的处境……没有任何愧疚或宽容。没有任何宽容心。或者爱心。”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他会把红衣主教召回来。”

克兰默凝视着他的面孔。“恐怕不会有这种事了。”

他想一吐为快,把憋在心里的愤怒和痛苦表达出来。他说,“有人在我们之间搬弄是非。让红衣主教相信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他的利益,而只是为了我自己,说我已经被收买,说我每天都去见安妮——”

“当然,你的确是每天去见她……”

“如果不这样,我怎么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这儿现在的情形,大人无法知道,他无法理解。”

克兰默轻轻地说,“你不能去看看他吗?你亲自去一趟,就会消除所有的疑虑。”

“没时间了。他们为他设下了陷阱,我不敢轻举妄动。”

空气中有了一丝凉意;夏天的鸟儿已经飞走,穿着黑袍的律师们聚集在林肯会堂和格雷会堂的庭院里,为新一期的开庭做准备。打猎的季节——或者起码是国王每天打猎的季节——很快就要结束。不管别的地方在发生着什么,不管有怎样的欺骗和挫折,一旦到了原野上,你就可以将它们忘却。猎人属于最单纯的人;着眼于眼前让他觉得很纯粹。晚上回来时,他全身酸痛,脑海里满是树叶和天空的情景;他不想处理文件。他的痛苦,他的困惑都渐渐淡化,它们会被弃之一边,只要他——酒足饭饱,谈过笑过之后——在天亮时起床,又开始同样的一天。

但冬天时的国王不会这么忙,他会开始考虑他的良心。他会开始考虑他的自尊。他会开始为那些能带给他成效的人准备奖赏。

秋季的一天,发白的太阳在日渐稀疏、轻轻摇曳的树叶后闪动。他们来到靶场。国王喜欢同时做几件事情: 一边说话,一边搭箭瞄准。“在这里,我们可以单独呆一会儿了,”他说,“我可以跟你说说心里话。”

事实上,相当于一个小村——差不多就像阿斯洛克顿——的人正在他们周围走动。国王不知道“单独”意味着什么。他自己有没有单独过,哪怕是在梦中?“单独”意味着诺福克没有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单独”意味着查尔斯•布兰顿不在身边——夏天时,国王有一次大发雷霆,要他走得远远的,不要踏进离宫廷五十英里以内的地方。“单独”意味着身边只有负责弓箭的卫士及其手下,只有寝宫的侍从,他们经过了严格的挑选,都是他的私交。其中两个人总是睡在他的床尾——除非是他跟王后同床共枕的时候;因此,他们已经履职好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