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第5/11页)

李总要我们在神山脚下待一天,适应新的海拔。我豪情万丈地说,明天转山和后天转山有什么区别吗?

李总脸色青黑,当然这不是他生气,而是他正在高反。他严肃地说,高反无法预测,没有规律可行,你今天可能很好,明天大概就趴下了。今天趴着呢,明天可能就好了,所以不要掉以轻心。

我赞同李总的话,因为他来西藏已经多次,他有这方面的经验。而且眼前就有活例子为证,那位在拉萨活蹦乱跳的队友,现在正躺在床上,吸氧、吊水。

第二天下午,我的精神头逐渐降低,傍晚时分,我的肺部有点问题,稍一用力喘气,肺部就疼痛不已。医生用专业的设备为我检查一番,然后沉思冥想了几分钟,最后得出诊断:不是肺水肿。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高反,医生自信地说,明天早上如果还有这症状,我劝你不要转山了。

这是我最不愿意听到的,如果这句话在拉萨说,我马上收拾行装回北京。可已到了神山脚下,再让我原路返回,我死都不肯。

出乎我意料的是,第二天早上,我的精神又回来了,肺部也不疼了。我觉得这是好兆头,但同时也心情忐忑,因为老子说,福兮祸之所倚,是件事,有好就有坏,所以我必须加倍小心才是。

转山途中,上午时非常好,我险些就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但一过十二点,大逆转开始了。我走十分钟就要歇息十分钟,有那么几次,我强烈要求自己不要歇息,可我意识到如果不停下来,我马上就会摔倒在地。下午三点时,我们走到第一个休息站,我倒在椅子上,再也不想起来。神圣之地,本来不该说脏话,可我还是在心里说了一万遍脏话。

当时休息站没有镜子,也许有,但我没有看到。我想,镜子里的自己肯定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像是从一残破不堪的矿场,刚挖掘完贵重金属的工人,满面尘灰,眼神迷离,一副即将要离开人世的情状。

休息完毕,李总出来对我们落在后面的几个人说,不要着急,慢慢走,再走三个小时,就可以到达过夜的地方了。

我问身边的藏族小背夫,再走三个小时就能到达过夜的地方吗?

小背夫怀疑地看了我一眼,说,我可以。

这意思已很明确地告诉我:你未必。

果然,小背夫没有说谎。那段路,狂风肆虐,道路崎岖,九转十八弯,一会上坡,一会下坡,足以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我几乎全凭一双腿的条件反射,向前挪。挪了三个小时,吸了两次氧气,还是没有看到目的地。我问藏族小背夫:还有多久?

他居然在我眼前,蹦蹦跳跳地说,快了,翻过前面那道梁就到了。

我向前方看去,那道山梁离我足有一千米。在那样海拔的地方,一千米等于内地的十万米。

这段路该怎么走?我有个绝佳的主意:掉头回去。

向后一看,千山千水,小路迢迢。如果不是有人在路上,我真想躺在地上大哭一场,向后走,不可能,只能向前。

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看到了那个过夜的简陋的旅店,我终于把自己挪进了旅店的房间,躺到床上,发誓:再也不起来了,就让我躺在这里,一直到世界末日吧。

回京途中,在机场,我对着蓝天白云,回味这段西藏生活,不,确切地说,是高反生活,我发誓说,西藏,后会无期。

不是你不美,不是你不诱人,实在是在高反面前,我无福消受你的美,和你的神圣。

只要信念在,就不会被打败

■李鸿菲 作者的姐姐

当厚霖第一次转山回来,我从光盘里看到他转山的整个过程。画面里,只见他艰难地行走着,在肆虐的暴风雪中,他用力地从接近他人那么高的雪地里拔出一条腿、再踩下去、再拔出,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我的眼泪一下就止不住了。

厚霖每年都去转山,连着八年了。每次他出发前,我都想和他说,别去了。但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没有阻止他,因为我知道阻止不了。虽然平日里,他是一个性情中人,但在做每一个大的决定和决策时,一定是非常理性的。我知道他一定是想好了。转山虽然很痛苦,甚至会有生命的危险,但他既然决定去,就一定有他认定的理由。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次又一次地走进佛堂,为远方的他祈福,保佑他平安。

今年,他在神山脚下待了一个多月,转了九圈神山。就在他转完第七圈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说要再转两圈。我突然就冒出一个念头,想去体验一下。我想亲身去感受一下他所经历的那种痛苦,更想去挑战一下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