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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到了几张蜂鸟采花蜜的图片。正考虑用哪一张的当儿,手指又轻轻拧了一下。

“哇——来了,来了,妖怪来了,不能出门咯!”

穿着睡衣的银河一边唱着,一边跳起《妖怪体操第一》。

“手表手表,现在几点?”

“到睡觉时间啦。”

美月一边提醒银河一边心想:终于又回到原来的生活了。

回到惠介父亲病倒之前的生活——哦,应该说,回到从前惠介工作繁忙时的生活了。

从乡下回来后,惠介连周六和周日也在工作。昨天周一,今天周二,他回家都很晚,快到银河睡觉前才回来。

银河已经开始做《妖怪体操第二》了。小家伙的腰肢扭得特别起劲,可能是想吸引刚回家的爸爸的注意吧。

对于想尽早哄小孩睡觉的美月来说,惠介这个时间回家是很碍事的。不过,她知道惠介再忙也想尽快收工,赶回来看看银河,所以也不好埋怨什么。

要说跟从前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惠介比以前起得早了。比如今早,美月六点多起来时,惠介已经开始工作了。也不知道是几点起床的。餐桌上还摆着做好的早餐——火腿黄瓜三明治……

“银河,看看钟,最粗的那根针指着哪里了?”

“嗯……还在斜下方。”

惠介吃完晚饭,双手合十说道:“我吃饱了。”

扭动着腰肢的银河笑了:

“爸爸,你说错啦。”

惠介脸上流露出诧异的表情。他自己并没意识到。

“大人还说错。吃完饭时应该说‘我吃好了’呀。”

“呃……我不是说了‘我吃饱了’吗?”

美月心想:银河呀,爸爸并没说错,在乡下,他们不说“我吃好了”,而是说“我吃饱了”哟。

刚认识那会儿,惠介对美月说:“我不说方言的。咱这一代人,全都说普通话了。”但他还是时不时会冒出一句家乡话来,还自以为是普通话呢。

不过,最近几年,确实是完全听不到他说家乡话了。可这两天……

“喂,银河,快去睡觉。爸爸读漫画书给你听。”

“我不要漫画书,我要昆虫图鉴。”

“……这个好看吗?我给你讲个童话《咔嚓咔嚓山》吧。”

银河无论睡觉前怎么闹腾,一钻进被窝里,用不了五分钟就能睡着。惠介从卧室回到客厅。美月发现,惠介刚才在吃饭时就时不时往这边看——说明他有什么话想说。现在,他正装作看电视新闻,又时不时地往这边瞟两眼。

“喝茶吧。”

“嗯……”

果然。

不知为什么,美月总能猜到惠介想说什么。

“我想暂时回静冈住几天,可以吗?”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那不叫‘回’吧?”

“啊?”

“你不能说‘回’,应该说‘去’。”

“呃……嗯,我想去静冈住几天。”

在美月心里,“家”只有一个,能让人说“我回来啦”的地方也只有一个。美月的父亲去世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回来啦。”他在医院的病床上清醒过来后又陷入昏迷,大概是梦见自己回家了吧。他用微弱的声音说了句:“我回来啦。”右手手指还在轻轻地伸动着。

他想伸手去做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了。是想握住门把手,还是想像往常一样——一回到家就摸摸小美月的脑袋?美月当时正读小学五年级。

“‘住几天’是指多久呢?”

美月还记得,惠介以前外出拍摄外景时说“去一会儿”,结果去了一个星期。现在说“住几天”,也许就不止几天了。她紧紧地握着茶杯,等着惠介回答。

“我不是说一直待在那边,而是两边来回走。嗯……两边来回走。当然,也会在交通费允许的范围内……”

惠介不停地解释着。他的视线,并不是看着美月,而是在半空中游移——仿佛在眺望着遥远的富士山。

最近几天,惠介有事没事就会提到“草莓”:

“一直那么蹲着,所以腰累得受不了。”

“我身为农家儿子,但生来还是第一次扛着个罐子喷洒农药。那东西也挺沉的。”

……

大都是在发牢骚,但谈兴却很浓,就像那种老人——表面上愁眉苦脸地抱怨说“儿媳妇让我带孙子”,心里却乐开了花。

“刚摘下来的草莓,很想让你和银河也尝尝看。真的特别好吃。我都不敢相信那是父亲他们种出来的。”

父母家现在面临困境,惠介无法袖手旁观,想回去帮忙打理家业;而且离东京也不是很远;自由职业者又可以自己安排时间……按理说应该没有问题的,但不知为什么,美月心里却隐约有些不安。她暂时想到了一个问题点,就问道:

“不影响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