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王道之剑(第15/21页)

朱棣醉后回想战场上的往事,朱高煦英勇善战,在东昌一战舍命突围救出自己,否则自己也会如张玉一般死于敌人毒弩之下。想到这些,一种超越父子之情、好汉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的男儿豪情升上心头,他醉眼迷糊地把着朱高煦的肩膀,举杯邀饮道:“高煦,干一杯,你才是吾家的千里马,朕大业的支柱。”这也是一句收不回去的话,又胖又瘸的朱高炽僵着脸上的笑脸,直到年夜饭吃完,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喝酒。

徐皇后暗中忧心,她知道,明天永乐元年正式登场,朱棣马上要面临立太子的抉择,燕王的残废世子理顺章成地变成太子?还是功高英武的二公子立为储君?难道叔侄才争完皇位,兄弟又要争继位?

在朱棣授意刻意铺陈下,永乐元年南京的新年过得极其热闹,秦淮河上又是赛灯又是竞美,城里花甲的老人连续半个月每日有酒席可吃,皆大欢喜。到了元宵灯节,更是扩大举办灯会,把整个南京城的繁华点缀得火树银花,美不胜收。

朱棣站在皇城的高楼上俯览京师上元夜景,皇后站在他身边,却没有在欣赏璀璨的灯海,而是全神留意朱棣脸上的表情变化。昨日锦衣卫首领鲁烈来密报,建文确实可能由皇宫密道水路潜逃,而天禧寺的住持右善世溥洽是京师中唯一知道建文下落之人。从那时开始,朱棣的脸色就愈来愈深沉,过年以来的欢乐气氛在朱棣脸上似乎一扫而光,徐皇后十分担忧朱棣的乖戾之气又要发作,她苦劝皇帝找道衍和尚来谈。

今日下午道衍应召入宫,他如今身为僧录司的左善世,是全国管理僧事及寺务的最高官员。过去他曾经是燕王最亲密的军师兼好友,靖难之役的发动、设谋、坚持,最后胜利,处处可以找到道衍和尚姚广孝的影子。但是这半年来,他力劝朱棣不要杀方孝孺、不要牵连诛杀那么多的无辜,却不为朱棣所接受,他蓦然感到朱棣变了,做了皇帝以后的朱棣不再需要他的建议。皇帝有充分的治国自信,满朝文武都是有经验的治国能臣,在朱棣心中,建文懦弱无能,致使百官无所用,我朱棣才是洪武真正的传人,同样一批臣子,到了我朱棣手中便个个都得力,谁要方孝孺这种不识时务的书呆子?姚广孝的点子造反的时候听听还可以,论文治武功国家大事,这和尚到底不如俺洪武帝胄。

道衍是个智慧极高的和尚,不但熟读佛经,对三教九流杂学无不涉猎,一体会到朱棣的改变,便已全然想清楚,从此不向皇帝提出任何要求,也不擅自提出任何建议,除非皇帝向他询问。

朱棣就“建文未死,下落唯溥洽知道”的消息就教于道衍,道衍想到数月前在天禧寺和溥洽的一番对话,忽然兴起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他建议朱棣不可动粗,只要暗中注意溥洽的行动,溥洽既知道建文下落,多半会有后续联系;如果逮捕溥洽,以溥洽的地位,必将弄得天下皆知,无疑承认建文未死,则朱棣号称已以帝礼厚葬建文的谎言便被自己拆穿;如果刑求致死甚至杀了溥洽,则再没有人知道建文的下落了。

朱棣原想立刻把溥洽抓来严刑逼供,听了道衍的话,不得不承认他的建议较有道理,便命鲁烈派专人盯住溥洽。道衍虽然暗保了溥洽的性命,但朱棣心中其实极为焦虑,甚至恐慌,勉强按捺住立刻拷问溥洽的冲动,而胸中那个无形的“心魔”却逐渐膨胀,压着他的情绪,显现在他那张愈来愈冷峻的脸上。

徐皇后完全了解她的丈夫,了解此时只能温柔体贴地伴着他,要寻更适合的时机再行劝说,解开他的心结。

同一天元宵节,在浦江郑义门也有热闹的场面。郑义门自南宋以传,年年元宵节都有奖金极为丰厚的猜灯谜大会。一来由于奖金多,再者郑义门里读书风气盛,每年的灯谜都有巧思创新的佳作,吸引附近其他乡镇的读书人及童生来参加。对一般庶民而言,则以压轴大戏“百人龙灯舞”最受喜爱。许多妇人小姐从数十里外赶来,就是为了看这场大戏。

各家族的赛灯一起点亮,美轮美奂,各具巧思。猜灯谜大会也近尾声,几道最难的谜题始终无人猜对,主考官正在一题一题地揭开谜底,每宣布一题,便引来一阵惊呼赞叹,场内气氛已达高潮。

万松岭上也感染到那欢乐气氛,应能和尚待在佛堂中终日足不出室,这时闷得发慌,便对应文大师父道:“师弟,咱们下岭去瞧瞧热闹,拣个隐蔽角落远远看一看,想来应该无碍。”应文也觉终日隐不见人,岭下庆元宵气氛热闹,也想去看看民间过节的盛况,便对应能道:“你先去跟郑芫说,咱们想出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