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郑家好酒(第9/14页)

忽然之间,她又想起傅翔和方师父,想起小时候在卢村的点点滴滴,尤其想到家遭惨祸的傅翔,不禁轻叹一口气:“傅翔、方师父,你们在那里?也在勤练武功吧?”

又想:“娘说,当时要我拜师学艺,乃是指望我练点功夫不受人欺侮,却没想到洁庵师父的教法好,我的功夫照这般练下去,只怕真要变成……变成高手了。咱一个女儿家,学那么高的武功干什么?不过武功高了就能当侠女,嗯,当侠女也是不错的,只是不知侠女每天做些什么事?这倒是要问问师父。直接问有点难,要是师父反问一句:‘芫儿这点功夫就想当侠女,还差得远哩。’那可就难为情了,我要绕圈儿问得巧些才成。”

郑芫自个儿在房里胡思乱想,那边厢洁庵和尚随着心慧法师到了方丈的禅房,禅房里慧明谦法师盘膝端坐在蒲团上,身后一炷檀香燃起袅袅青烟。见洁庵进来,慧明谦合十道:“有劳师兄来见,实是有一椿要事相商。”

这慧明谦法师是个高瘦的老和尚,年纪约已七旬,却长得面色红润,衬着一部白胡子,更显得相貌堂堂。洁庵在一个蒲团上坐下,合十问道:“不知方丈大师有何见教?”

慧明谦道:“师兄一定记得,十年前当今皇上为诸位藩王选拔十位主录僧的往事。”洁庵点点头,暗思:“贫僧就是那年太子朱标选中的主录僧,怎会忘记?”慧明谦续问:“师兄可还记得燕王朱棣选的主录僧道衍?”洁庵又点了点头。慧明谦道:“这位师兄就要到京师来了,而且指定要来灵谷寺论经。”

原来皇帝朱元璋少年时曾在皇觉寺出家,登基为帝以后对佛教极为重视,也重视佛寺的管理。洪武初年即设有衙门“善世院”,专司佛门名刹住持的人品佛学考核,“善世院”首席禅师为二品高位;后来改制为“僧录司”,其正、副首席仍习称左、右善世,位高而无俸,司属礼部。洪武十八年又为诸藩王选“主录僧”,做为各王府讲经、祈福、做法事的和尚首领,这是明朝皇家特有的设置。

那一年皇太子朱标选了洁庵,是因为洁庵论经博大,时有创意而行事低调,符合太子的谦和作风;而燕王朱棣选了道衍和尚姚广孝,因为道衍精于谋略,有做帝王师之野心,也正好对了朱棣的胃口。

洁庵听说道衍和尚要来灵谷寺,暗暗吃了一惊,口中问道:“道衍何时要来?”慧明谦道:“中午时应天府驿臣遣人来报,道衍人已在百里之内,只怕明后日就要到达京城……”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道:“久闻道衍法师佛、道兼修,满腹杂学,此来我灵谷寺不知有何用意?他来此论经时,老衲想请师兄一同参加,一起琢磨一下他的来意。”

洁庵也不推辞,哈哈一笑道:“久闻道衍智多学广,向来与他只是泛泛之识,这次他来灵谷寺,正好会会他。”慧明谦方丈闻言大喜。

那随侍在旁的心慧法师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道:“我灵谷寺精通佛法的师兄弟,在京师里可称得上数一数二,加上方丈和洁庵大师,何惧那什么道衍?”慧明谦方丈微笑道:“道衍来此又不为打架,心慧你莫要摩拳擦掌。”洁庵哈哈笑道:“方丈师兄就这事?那就这么定了。”慧明谦对心慧道:“心慧,你先退吧。”心慧行礼退出。

洁庵叹了一口气,对慧明谦道:“当年一番热心做了太子朱标的主录僧,实乃因他宅心仁厚,又知书明理,是个明君的料子。却不料太子无寿,竟然先他父皇去了,可惜啊可惜。”

他想到太子在世时,从二十年前就参与国政,对父皇兴狱嗜杀的作风常常不以为然,履次劝请父亲施行仁政,但总是和朱元璋意见不合,烦恼时便来到自己面前诉苦,就因为多年来看到这位太子的品性作为值得敬佩,这才在十多年前愿意做太子的主录僧。他常觉得如果太子不死,傅友德、蓝玉、冯胜这些开国功臣可能都不会死,何至搞到功臣尽灭、赶尽杀绝的地步?

想到“赶尽杀绝”,他就忆起三年前的往事,对慧明谦道:“三年前,贫僧和泉州开元寺的天慈方丈,在卢村碰到锦衣卫指挥佥事等人率部杀人放火,我亮出了太子的委令牌,才把锦衣卫惊退。”此事只有天慈知道,直到他俩在开元寺见到方冀、傅翔和郑芫,才知道锦衣卫追杀的,原来是大将傅友德隐居在野的孙儿。

慧明谦方丈叹道:“也许皇帝对傅友德血溅堂前之事感到悔意,也许是锦衣卫作孽太过,两年前皇帝把他们的首领蒋瓛也给杀了,而且至今没有再派新人担任都指挥使,锦衣卫这一阵子好像安静了些。”

洁庵微微摇头,道:“方丈师兄,您非武林中人,有所不知。这两年锦衣卫虽然没有指派新头头,但他的第二、第三号人物极力在武林中活动,和不少武林高手暗中交结,依小弟的看法,恐怕有一波牵涉武林人物的斗争已在酝酿之中。”慧明谦道:“然则武林人士卷入朝政,所为者何?”